直至仙君为他重新戴上面具,岑双才将将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按了按面具,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心脏从里面跳出来的安全距离,悄然从指头的缝隙里端详那个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的人。
没意识到,可能也不知道那是多了不得的话。
其实也没多了不得。岑双想,那不过是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的话,他乍一听觉得稀奇罢了,毕竟连他自己也不觉得当诱饵这种事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但是仙君觉得这是很让人担心的事。
岑双倏地侧过身,按着面具的手往下压了压,直到确定自己的表情应该不会很丢人后,才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
仙君仍看着他,但神色间并没有什么显著变化。岑双忽然明白,与其说仙君没意识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倒不如说仙君并不觉得那是多不得了的嘱咐。
被他这样瞧着,岑双的心湖逐渐平静下来。
他又开始觉得仙君笨了。
仙君也真是,永远分不清朋友和那什么的区别,总喜欢说一些惹人误会,但实际上只是在叮嘱友人的话,岑双自觉不是一个多自恋的人,但遇上仙君之后,总是不可避免地因误会而多想。
连他这个清楚仙君对他无意的当局者都时常误会,也难怪他忘忧城的小半妖胡言乱语,随便路过个妖王也要调侃他们。
都怪仙君。
转念想起仙君天上人间无亲无故,就自己一个朋友,又不想劝阻了。
至于这份“不想”中究竟涵盖了哪些情绪,因为过于杂乱,岑双理不清,也不想理,干脆将之团起来埋到深处,假装自己也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人,任由那个真正不懂的人愈发模糊两人所谓的朋友界限。
故而,岑双没有直接回应清音的话,还佯装之前的纠结全不存在,在露出一个不可捉摸的笑后,目光缓缓挪至另一个方向,一边做出四下打量的样子,一边道“方才那个分身道出具体地点后就没了性命,看他不像是会自尽的样子,想来没有撒谎。
“若他没有撒谎,那么眼下以红蕖君为首的几个妖王、包括小烛在内的另外几个被控制住的妖王,以及妖王们一众部下,此刻均身处活死人城。
“如此多的妖精,如此短的时间,不可能用元神出窍这种充满变数的方式传送过去,所以我猜,除了将你带过来的那个元神传送阵外,必然还存在其他的传送法阵,只是不知红蕖君将那法阵藏在何处”
“我大概知道在哪。”清音道。
岑双不得不将目光偏回来。
清音解释道“之前被我引走的那部分妖兵知道。”
当时那些妖兵满以为清音困住他们是为了吃掉他们增长妖力,是以不等清音询问什么,便吓得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都吐露了出来,其中就包含红蕖君已离开红蕖井一事。
亲眼见到红蕖君离开的小妖,自然也知道红蕖君是从何处离开的,于是从头到尾除
了布阵便在打坐等待岑双讯灵的清音,可谓莫名其妙就知道了另一座传送阵的存在。
岑双听罢,沉吟片刻,道“能这般轻易让留守在此的小妖知道,这红蕖君,倒像是在故意引我们过去。”
提及此,岑双忽而想起另一件与之相关的事他最初接触活死人城的原因,便是红蕖君用手段将自己引诱过去,布下结界法阵以及一城活死人对付自己,那时他根据从老头处得来的消息,再结合自身处境,推测此人要么成了叛变相君的走狗,要么便是想趁乱坑自己一把。
不管对方究竟处于何种情况,总归想要将自己困死在活死人城的目的是错不了的,可这事若只发生一次他尚且不会多在意,偏生这回他都亲自来到他红蕖君的老巢了,对方居然还是挖空心思地将自己往活死人城引
他为何那般想让自己死在那里
还有,之前重柳说红蕖君对他心存怨怼,但他分明对这只妖王全无印象,就算对方是凡人堕妖,他也确定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对方,既未见过,怨怼之情又是从何而来
除非
多思无益。就如重柳那个分身说的一样,既然想知道问题的答案,那就去活死人城看看,就算不为自己的好奇心,也得为了月小烛。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阳谋。
可岑双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红蕖君这谋能阳到如此朴实无华的程度。
对此,站在城墙之上,正拿刀架着月小烛脖子的红蕖君有话要说“阴谋阳谋,对修为远在本王之上的妖皇尊主而言有用吗论阴谋诡计歹毒心肠,谁又比得过你妖皇尊主倒不如将你在乎的人挨个抓来,再让他们惨死在你面前,看你痛苦万分,岂不比杀了你更痛快”
“可是,红蕖君,你要抓尊主在意的人便去抓嘛,天上的妖后人间的炎七枝,抓哪个不好要来抓我们兄弟两个小王虽然风流韵事不少,可与尊主那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半点纠葛都没有的啊再说了,尊主这种暴力狂,哪个想不开的才会跟黑熊精一样瞎看上喂喂,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尊主尊主您说句话啊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