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大营,即便已至深夜,依旧时不时有巡逻的士卒走过,脚踩在暴雨留下的水洼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部分将士都已安歇,除过营寨中点燃的篝火,只剩下两三个营帐还亮着光。
“。。。张都尉不知是否考虑清楚。。。”亮着火光的营帐中,穿一袭上好蜀锦黑袍,被兜帽遮住面孔的身影,看着上首只披了半身甲胄的北地汉子,语气不急不缓:
“。。。那凉州董卓,大逆不道,凶戾暴虐之名天下皆知,自他进京以来的种种行径,我等也有目共睹。。。前些时日不过凭借着手中的西凉精兵,方敢如此肆无忌惮,如今并州丁刺史率军已至洛阳,董卓死期就在眼前,张都尉万不要自误。。。”
这些时日的变故,让张辽已经沉稳的眼神,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疲倦,眼前深夜来访之人,他也熟悉,名叫袁通,这两日已经前后来了不下五次,前几次都被他迅速打发走了,只是这次,拒绝的话,属实有些难以说出口。
然而想到自已身上背的事,想到前将军对自已并无亏待,摇曳的灯火下,张辽还是艰难的开口:“袁管事的好意,辽心领了,只是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还是那句话,辽只奉朝廷诏书。。。与前将军军令。。。”
听到熟悉的拒绝,袁通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有些预料之中的惊喜,因为眼前之人的口气,同之前。。。大有不同,所以袁通决定下点猛料:
“张都尉所虑之事,不过车骑将军何苗。。。经我袁家查探,车骑将军何苗,在皇宫大变之时,勾结宦官,阴私谋逆,大将军只是不同意谋逆一事,便被他们残忍杀害。。。而张都尉,不仅无过,反而有大功。。。”
听到袁通的话,张辽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姓聂,为了避怨而改张姓,在雁门出任郡吏,因抵御异族入侵有功,勇武过人,中平五年大将军何进广招四方兵马,御前讲武时,便被并州刺史丁原举荐上来。
张辽本以为能就此平步青云,说不定还可恢复先祖声誉,谁知不过一年,便卷进了朝堂风波之中,进退维谷,生死两难。
他年纪轻轻,便已是七品武夫,自然不甘于籍籍无名的就此死去,才求到前将军面前。
而这等对他来说,已是天塌般的祸事,在袁家口中,就这样三言两语,便能抹过去。
这。。。就是袁家吗?
然而袁通接下来的话,才让张辽知道,什么,才是袁家。
“令祖聂翁,孤身入匈奴,此等大智大勇,通甚是敬佩,马邑之谋,功亏一篑,令人深感遗憾。太傅曾对通言,马邑之谋,其败乃天时,非人力可及,聂翁之忠勇,朝廷当有公论,此番朝议,便会奏请天子,为聂翁平反,不使忠勇之后,平白遭受污名。”
咕咚,张辽喉咙一阵蠕动,艰难的吞咽下一口口水,高大的身形,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灯火的映照下,影子在营帐上一阵摇晃。
不是张辽坚持不住,而是袁家,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仅是帮他洗脱罪名,甚至还能为先祖平反,这种张辽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就被袁家这样许诺出来了。
只要答应他。。。聂家的族谱,都得为他张辽单开一页,不,是他张辽。。。重开一本张家族谱!
只是张辽心中还有顾虑,顾虑在于。。。前将军的亲弟董旻,也参与了车骑将军之事,所以,董卓的承诺便有可信的基础,因为要救董旻,自然也要保下他张辽。
可。。。袁家的许诺,真的能够相信吗?
四世三公的信誉,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四世三公不守信的时候,他张辽这种小人物,也不可能会知道。
前将军董卓,虽然为人。。。杀伐果断。。。了些,但,张辽也是军伍之人,对这种作风并不是很反感,且。。。兵权还在他手上,这就是前将军最大的诚意。
因此,张辽才在这种诱惑面前,仍旧有些犹豫不决。。。。。。
眼见张辽仍在犹豫不决,袁通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对张辽进一步逼迫道:
“张都尉还在犹豫什么?要知道,城东大营的各部兵马,可不是张都尉一人便能做主的,而我袁家的诚意,也只有一次!”
“张都尉在犹豫什么,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知道,你也不用知道。。。”
意料之外的声音从帐外响起,紧接着,帐帘被掀开,吸引了张辽和袁通的注意,粗布麻衣的身影在一群兵甲齐全的士卒拱卫下走了进来。
李儒到了。
虽然李儒心中更偏向于求稳。但董卓已经做出了决定,李儒自然不会唱反调。
他只是军师,董卓才是主公,这一点李儒认的很清楚。
即便以他们的关系,以董卓对他的信任,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董卓做出决定,但是当董卓有了明确表态后,李儒从不会固执已见。
而且,李儒也不确定自已的选择就一定比董卓好,在见识到董卓三番五次带给他的。。。意外之喜后,李儒也有些看不透这个主公了。
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万全之策,为什么不能相信频频出乎意料的主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