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鸩九不知道在医馆里面碰了什么,他这一刻不说话,只拿手帕擦自己的手。
夏侯明挨着他,低声嘀咕:“咱们的指挥使大人年纪大了,去年在嵩山少林被几个老和尚给点化了,说是将来要去少林养老。你说他真要退位的话,是你上位的可能性大,还是那姓陆的大?”
“都不一定。”
“沈儿,姓陆的硬家功夫好像也是少林同宗,你说他和咱们指挥使是不是已经有默契了?”
沈鸩九低头,他拉开夏侯明贴在自己身上的手,“还要看上头的意思。”
“谁?咱们皇上到今天也没给个准话。”
沈鸩九无端说一句:“佛道相争,天知道是佛赢,还是道赢。”
入了夜,二更一刻钟,许多人家都熄了灯火,街上有些小贩都开始收摊,也有正在打盹儿的,人一晃眼,就着隔壁大酒楼门前的灯光,看见有东西飘过,那东西脚不沾地,踏雪无痕,就似鬼影子。
都察院的人都走光了,萧衍之锁了门,他在路边小摊上吃了一碗馄饨,并不十分饱,但他不敢多吃。他老师说过,人一旦吃得太饱,就会堵了脑子,接着会越吃越多,没个节制。
“萧大人回来了?”
一个女人坐在萧家的屋顶上,这是一条不怎么宽阔的小巷,萧家也并不十分富裕,那女人笑嘻嘻的,“都察院的萧御史,听说您上个月写了折子,弹劾杨阁老家的公子杨世杰当街调戏民女,弹劾杨阁老教子无方,疏于治家。可有这回事?”
萧衍之抬头,“是杨阁老派你来的?”
“哧哧”,那女人吃吃笑,“这您就别操心了,您一个七品小吏,都管到阁老头上去了,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
“我身为都察院御史,自当为民请命,今上组建内阁,选拔阁臣,阁老贵为兵部尚书,又居于九卿之列,怎么能放纵自己的儿子肆意妄为?”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萧大人念经。萧大人有话,留着去与判官大人说吧,看他们鬼差理不理阳间事,看阎王殿里有没有萧大人口中的秩序?”
“你要杀我?这昭昭天日,你要行凶杀人?”
“是呀,萧大人真是后知后觉,要不然你以为我是专程来和你谈天的?”
女人手中短剑已出,“萧大人还是乖乖受死吧,你那满嘴的大道理听得我脑壳子疼。”
男人仰起头,迎着天上月光,能看清他眼中的星星,“我萧某人一介布衣,如今能为民请命,死不足惜。只是这天日还不见,我大明还未明啊!”
“我只怕修罗场中更混乱,我只怕萧大人这样的,去作鬼都惹人嫌!”
女人一剑刺来,可未及萧衍之身体,短剑尚停在手中,‘砰’一声,她就倒地了。
女人缓缓回头看了一眼,“你。。。。。。你。。。。。。”
都察院御史萧衍之报了案,说自家门口有死人。锦衣卫去查,去的是南镇抚司一列,正好有人谈起凶案,“真是奇怪,怎么又没有凶器,和前日那桩一样,没有凶器怎么找杀手?”
沈鸩九在档案房寻档,镇抚使大人搁下书本,去停尸房看了一眼,他瞧见死尸背后的血窟窿,便吩咐下去:“请萧大人回来问话。”
“萧晨,字衍之,宣德二年探花,同年底入南京都察院,宣德五年春升御史,也就是今年。”
这位都察院青袍小吏不慌不忙,他说:“镇抚使大人查得很对,在下正是宣德二年探花,入朝为官亦是三年。”
沈鸩九手里握着一张纸,问:“萧大人是否是今年升了御史之后才得罪人,方频繁引来杀身之祸?”
年轻的御史抬头,迎着外头的朝阳,他说:“我不知道沈大人是什么意思,也听不懂沈大人在说什么,那个女死者我不认识,我回家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我家门口,然后我就报了案。”
沈鸩九笑,“怎么会那么不巧,我记得萧大人的家就在清凉寺边上,萧大人可知,前日清凉寺后山也死了个人,与萧大人家里一样只是一墙之隔?”
萧衍之回道:“我不知道沈大人是什么意思,但我的确手无缚鸡之力,我杀不了人,我也不会杀人,沈大人问案,我也不知情。我很想给沈大人提供一些有用的破案线索,但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确无能为力。”
“那这么说,萧大人很是临危不乱?见到这么一个死人,又是在夜里,萧大人还能想到通报官府,着实勇气可嘉。”
沈鸩九睃面前这个年轻的都察院官员,他很老道,亦很沉稳,通常来说,这人所流露出来的迂腐沉闷不太像是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人会有的气质。沈鸩九还要再说几句,外头有人进来,在镇抚使大人耳边低声说了三四句话,沈鸩九目光垂了垂,然后站起身,“萧大人请回,我等怠慢了。”
紫袍的镇抚使大人笑一笑,他说:“好了,送萧大人回去,送到都察院门口,别说我们南镇抚司怠慢了贵客。”
萧衍之竟还回了礼,“不敢,下官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