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四更,第三更】
宁浮萍清楚地记得,小的时候爷爷拉着她的手说道:“萍儿,你知道么?爷爷毕生的心愿是辅助明君,结束乱世,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幸福安定的日子。可是明君难求,治世艰辛。”
她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地回答:“结束乱世唯有天下一统,明君难求不如亲手打造一个。”
爷爷惊异地看着年仅十二岁的孙女,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叹息,喃喃自语道:“可惜萍儿不是男子,可惜老夫已经罢官在家,老夫空有理想抱负,但后继无人啊!”
宁浮萍一直不服气,她偏偏要以女子之身打造千古明君,成就爷爷的理想。而幼年丧母,对她信任依赖又聪颖的英王一直是她倾力培养的对象。
宁浮萍让英王收敛锋芒,装成不学无术的样子沉迷享乐,让其他皇子对他少些戒备之心,多些拉拢之意,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实力等待时机夺嫡。白天英王练习弓马射猎与侍卫们打闹嬉戏,看似荒废学业,其实夜深人静之时,英王会准时来到密室,宁浮萍将一身才学倾囊相授。所以英王每每都睡到日上三竿,实在是晚上学习辛苦导致。
另外宁浮萍还为英王训练了七名侍女,每人精通一样特殊技艺,琴、棋、书、画、医药、机关、武学。前五种技艺是宁浮萍本身就会的,亲自教授,而机关和武学,都是她费尽心思寻到的名师,秘密授课。她用心良苦培养这七名侍女,如果英王将来把她们留在身边无疑是得力的助手,另一方面也可以被英王用来笼络近臣贤才,充当卧底监控。
当然宁浮萍也明白英王不能只有女子扶持,在外必须齐聚贤臣才行。
昨晚密室之中,英王兴奋地对宁浮萍提起张玉,赞不绝口,宁浮萍因为没有亲见,总有些怀疑。如今良机偶遇,宁浮萍便起了试探之意。她知道张玉十二岁中秀才,寻常的诗书文章不必考了,其他本事由英王慧眼甄别她放心,她最想弄清楚的是假定张玉真的胸怀锦绣,那么他出世究竟为了什么?
想到这些,宁浮萍面上微微一笑,并不受张琳琅的礼,起身道:“张侍读客气了,妾身只是府中女官,不敢当小姐的称呼。平时殿下敬妾身年长,才尊称‘萍姨’,张侍读与殿下年纪相仿,不妨也如此称呼妾身。”
张琳琅见她和蔼可亲,心中甚是喜欢,言语也亲近不少,笑道:“萍姨琴艺高超,张玉刚才听得入迷,不知要练习多久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张琳琅生得俊美,说话温柔,又是夸赞推崇宁浮萍的琴艺,宁浮萍得意欣喜,多了几分好感,口中却谦虚道:“妾身自幼习琴,苦练十余载才能有今日成绩。怎么张侍读对音律也有研究?可否指点一二?”
张琳琅赶紧摇头:“张玉不懂音律,只是喜欢听而已。”心中一盘算,要练十几年才能有这样的效果,等文秀学会了黄瓜菜都凉了,还不如将来有了富裕的钱雇人弹琴唱曲。
宁浮萍怎知张琳琅想的是这些,以为是谦虚,便道:“既然喜欢听,就是知音,那妾身再弹一曲,请张侍读品评如何?”说罢坐回原位,调好琴弦。
曲声再度响起,与刚才的婉转舒缓完全不同,琴音急促跌宕,仿佛千军万马的战场,刀光剑影,马斯人啼,充斥耳目。张琳琅听得心跳加速,脑中浮想联翩,都是过往在电视电影中看过的血腥战争场面不断涌现。突然琴音急转,悲凉长鸣,犹如战后荒芜沙场,满地尸骸无人掩埋,凄凄惨惨切切。
张琳琅忽然想起建木城外的流血事件,想起客死异乡的神童秀才,想起至今杳无音讯的春芽,只觉得悲痛伤怀,禁不住热泪满眶。
琴音戛然而止。
张琳琅这才恢复神智,急忙用衣袖拭去泪水,轻轻叹息。
宁浮萍没想到张琳琅如此轻易就被琴音左右,见他伤怀流泪,却原来也是个多情的人。她轻声道:“刚才妾身弹的这首曲子名为《悲乱世》,不知张侍读听过没有?”
“好一曲《悲乱世》!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张琳琅信口窃了古人的名句,整段诗词他记不住,只想起这两句一知半解觉得还像那么个意思。
“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宁浮萍细细玩味,这位张侍读果然是个才子,短短十个字竟然道尽此曲精髓。她看似借题发挥,不经意地问道:“苍生无罪,有何良法可以救民于水火,脱离战乱之苦呢?”
张琳琅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宁浮萍的试探,随口说道:“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国家,纷争就会少许多了。”张琳琅没什么真才实学,但是偶尔提出一些人们总结了千年的经验教训,还是绰绰有余。
倘若张琳琅知道宁浮萍在英王府里的真实地位,知道宁浮萍的抱负理想,绝对不会随性乱说。现在她只当宁浮萍是个普通的女官,两人聊些琴曲的感受谈天说地而已。
宁浮萍听了张琳琅的回答眼睛一亮,继续问道:“张侍读认为天下一统是好事?可是这必然会经历杀伐,百姓流离失所。”
张琳琅凭着那点半吊子历史理论说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目前而言,一统是趋势啊。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放任各国纷争,战祸不断,不如出现一个强有力的国家灭掉他国一举平定天下,长治久安。”
“那张侍读认为这样的国家会出现么?”
张琳琅心想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到现在她还没弄清楚这个世界有多少个国家,怎敢胡乱猜测?所以笑而不答,反问:“萍姨以为如何?”
张琳琅这原本是推托借口,奈何宁浮萍有英王介绍先入为主,把这位张侍读想得太高明了,以为这是故意在考她。
于是宁浮萍微微一笑道:“小国不论,如果真能出现一统的国家,必然是大国。大国人口多,地大物博,可以支持更长久的战争。观今之天下,五大国各有所长,似乎很难分辨优劣。
就连我华国收复南国都要处心积虑经营这么多年才发兵,也未必有全盘胜算,若真的征战四方,一统天下岂非难如登天?”
张琳琅对征战天下没什么兴趣,觉得话题从琴曲开始越跑越偏,只好想办法就此打住,于是借用算命先生们常说的那套模糊理论感慨道:“大势所趋,顺应天命,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天下不是帝王家的玩物,百姓根本不在乎谁当政,只求安稳生活而已。所以是分是合出发点只要是以民为本,为民谋福,定然能获得拥护。得天下者必是民心所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