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溪很自觉地跪在大智文殊菩萨面前的蒲团上,拜了三拜。
拜智慧,拜慈悲也拜敬畏。
而后在功德箱里捐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换做往日,她所捐的银票是不会少于千两的。只是最近既没开源,还有着大支出项目,手头还是有些拮据的。
说来奇怪,在太原的这些日子里,她也没有考虑赚钱生计的事情,可却觉得异常充实,不再有刚到江南时的不安。
或许真正让她焦虑不安,烦躁异常的不是所谓的生计,而是她那种如同脚踩空中楼阁的虚妄感。
她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她的存在。
无花一进殿便是礼谒香客,邀请她前去偏殿详谈。花满溪见状,只好以礼回之,跟着走了进去。随后,又是几番客气。
待这一来一回的礼做到位了,无花大师才开口道了句檀越安好。
花满溪这回倒没什么心情再和他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直接自报家门道:“我是江南花家的花满溪,久闻无花大师书画一绝,想重金求一副墨宝观摩观摩。”
无花闻言,皱了皱眉,脸色也随之淡了下去,拒绝了花满溪的请求。花满溪不解地追问缘由,无花却答曰金银太俗,会污了他的墨宝。
花满溪觉得有些可笑,她注意到跟在无花身后的小和尚脸上赞叹和崇敬的神情后,更是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无花和尚可曾布施过?”她问道。
无花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后的小和尚抢先说道:“你这是在质疑无花大师么?大师怎么可能没有布施过,这是我们所有佛庙每年都要做的事情。”
无花被抢了白,神色依旧是温和而慈悲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点点头,也算是应和了小沙弥的回答。
“不,我只是,想象不出来那种场景罢了。”花满溪又是一阵失笑。她回想到楚留香曾说这位大师差点还嫌弃河里的水不干净的事,她是真的难以想象这位大师给指缝里藏着泥垢,身上散发出酸腐臭味的挣扎者们布施的样子。
她顿了顿,又问道:“若无花大师肯施舍给我一副墨宝,我愿花千金以大师和莆田少林寺的名义在街头举办一场布施。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无花还是那副慈悲相,他身后的小沙弥倒是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阿弥陀佛,施主乐意布施是施主本人心善,愿体谅众生苦楚,与小僧与我寺并无干系。”无花说道,“但感念施主恩德,小僧愿献上拙作一副,以冀施主能常将众生心头挂。”
花满溪一口应承了下来。无花见状,请了真觉禅寺的师兄弟帮忙捎了四宝,运笔一挥便写下“上善若水”四个大字。花满溪细细观摩,只觉这丰筋多力似铁画银钩的四个字写在此时,也算是惬心贵当【2】。
只是——“你一个学佛的,怎么写了道家的名言?”
“都是为众生顾,佛道两家并无二致。”无花答道,小沙弥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花满溪忽地起了玩兴,“既是如此,你怎么不去转投道家?连带着你身后的小和尚一起。”
花满溪忘了无花当时是怎么回应她的了,只记得他和他身后的小沙弥都一副被冒犯了的模样。也许他辩了些什么,也许他只是打了两句偈语【3】敷衍过去,无所谓,她都没有在意。
她心里已经给他判下了罪名,因着那本日记,因着那相似无几的字迹,因着他那“雅事”。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证明他的罪行,并把他拉入街道上一览无余的阳光下,接受道义的审判。
花满溪离开了寺庙,她不知道无花如今的心情如何,可她现下却不太高兴。
她还是希望日记本一事是王怜花编纂出的谎言,而不是暗藏在浓烈恶意下的被抹去的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