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安猛然惊醒,抓起爷爷曾用过的厚背大刀冲门而去,来不及虚话只给家里人匆匆地留下句:“插好门闩,别出去”,就往打锣点飞奔而去。
非大事不可敲锣,这是洪屯流传下的规定,至今屯里家家户户遵守,就连最调皮的孩子也知道屯中锣不可敲。
锣响人到,锣连响武器连,锣炸生死存亡。
柳文安听着各屋门板倒挡磕碰出的噼啪声,只觉得今晚的夜空如碗倒扣而下,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压抑窒息得让人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
往锣声的路上人影闪动,杂乱无章的脚步越发急切,柳文安听着愈发急切的锣声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追着影影绰绰的人群奔赴锣点。
粗喘着气赶到屯口敲锣点,锣手已被众人团团围住,众声连连叠叠闹闹哄哄地追问出了何事。
“安静”李大爷一敲手中锣,引众人到空处伸手一指,脸色如沉水紧压了声音:“大庄屯可能出事了”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垫脚往去西望去,如墨似水的夜里只有大庄屯方向隐有灰桔色,李大爷腰缠烂布裹着一柄宽大铁刀,喉咙里涌出年轻时的杀伐声:“俺已经让人去探了,今晚是个不觉夜,老少爷们把家伙准备好,要是有不长眼的狼想吃大户,俺们就给他两个窟窿弄死,吊在屯墙上作那只敬猴的鸡。”
大庄屯可能出事的消息像个沉水磨石压在洪屯众人上空,夜色尽头灰亮的桔色像一抹未知的颜色,时间愈长愈加惊恐不安,你看我我望你眼皮直跳,黑夜中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捏着把冷汗,只觉得往日里平常碍事的屯墙现下似乎也变得给人安全厚重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慢,又好像很快,原本被锣声造就的紧张恐惧似乎被寒风吹得松弛了起来,人群议论声越发大声起来:
还要等多久?
大庄到底出了甚事?
是被吃大户了?
从大庄屯到俺们这就半时辰路程,派去的人怎么还不回来?
“闭嘴”李大爷在黑夜里瞪凸了双眼,望了眼大庄屯方向牙齿紧咬下颌收紧:“在等一刻,等人回来做最终决定。”
“甭要张嘴吐话,腰带栓紧忍住”李大爷冻得抖抖嗦嗦牙齿磕碰,任压紧声音嘱咐:“老王哥把柴火准备上,要是有个万一也好及时点火动家伙”
“柳侄”李大爷扬着一张被冻麻木的脸爬上屯墙,挨到柳文安跟前:“你看要不让人给县城大人递个信儿?”
独自猫在空寂的屯墙上望风,柳文安望着黑茫茫一片的颜色只觉得自己心脏急速跳动,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蹦出个敌军,听到李大爷的询问,哈出一口冷气摇摇头侧过脸拒绝:“递信也得出去打探的人回来才行,现在递信说甚么呢?求大人安排何事呢?甚么都不清楚只会恶了大人。”
“大爷,你看”柳文安倏忽一把抓住李大爷满是冷霜的胳膊:“有火光,是安家屯方向过来的。”
“安家屯过来的?”李大爷眯着老花眼细看:“他们过来做甚?”
“不对”柳文安脑部神经霎时像条僵直的鱼紧绷起来:“是行军的”
百姓、响马举火把走路从不会这般整齐。
况且百姓家里那有马这金贵东西?
结合下午心口的预警,柳文安不认为对方是来上演军民一家亲做联谊搞歌舞活动的。
“快,预警做准备”李大爷反应很快,转头对着底下脸都冻皴了的木头众人道:“是狼,悄声,准备。”
柳文安心里大略换算来人火把,跟着李大爷的话补充:“安排个跑得快的人去县城送信儿,就讲县外有狼,大约两百余人正冲县城而来,所幸屯里警觉被中途拦下,请大人派人支援。”
待人走后,低下头沉声丢下鞭炮般炸裂开来的话:“不想死就想想四年前的小营屯。”
实事上柳文安把人数往少了说,根据远处那条蜿蜒曲折的火把龙,她迅速估算人数预计不下三百人,而洪屯共五十余户上下青壮不过一百六十余人,按二比一的比例对冲,洪屯只会损失惨重。
但愿下午李大爷带人做的布置能起到些作用。
也希望县令能带人早些支援!
远处火光由远及进,屯内众人猫在墙壁关了喉咙放轻呼吸,似乎又想起四年前小营屯的惨景,不禁在黑夜中繃紧了双眼,眼里半是恐惧半是愤恨。挺直了身板攥紧了祖上留下的长枪镗钯,更多的人抗起了他们庄稼人的镢头铁锹,人人脸色沉肃不语,连夜里寒风似乎都怯了般不敢在眼前造次,回旋几瞬静默了下来。
夜空中所有的星光都隐藏了起来,连一丝光都吝啬散出,大地与天空只剩下厚重的墨色和冰冷的寒气呼啸着乱飘忽在空中。
天地间陷入了离奇的寂静,柳文安猫腰紧贴在屯墙低洼处,为防来人警觉墙上除他无一人,经与李大爷等商议取个‘守株待兔’之策,以期来个出其不意给与创击,博取一线生机。
或许没想到平常一个村子竟有屯墙所在,脚踏步踢的沙沙声暂顿,随既又渐散开来,整个过程如猫踏步走般寂静无声。柳文安直觉不对侧偏抬头借头火光偷望,瞳孔猛然紧缩:幽灵身形、满是肃杀之气的甲衣长枪!
果然是行军的!
那个将军起反旗了?
为何没听到一丝风声?
自已人杀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