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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缠绕,心跳。
吻。
一个仿佛倒在黄昏尽头的吻。
直到很久很久——像是宇宙大爆炸猛然崩塌、星群摸索着落地生根——那样久的时间之后,德拉科才像是消耗了一定的力气,动作逐渐缓慢下来。哈利这才想到,也才有机会做出一些回应。那些血液,那些徘徊在嘴唇周围滚动的血液,才以一种恍恍惚惚的姿态退回了四肢,推动着他的右手攀上德拉科的背,抚摸了一阵,又继续向上,埋进那堆柔软的金发。
也许是感受到了哈利手掌的温度,德拉科的呼吸一点一点平复了。他仍然没有放过这个吻,只是让它变得慢慢轻柔。哈利找回自己的呼吸,感到那双原本禁锢着自己的手温暖地、瘙痒地抚过他的脖颈,在下巴周围停住,小心摩挲着。
他并不清楚他们吻了究竟有多久,也不清楚有没有人看见。只知最终结束时,两人的气息都有点不稳,耳根都染上了玫瑰的颜色。
德拉科一只手仍然捧着哈利的脸,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背,睁开眼睛和他对望,就在鼻尖可以碰到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到处都是,像是已经过去的、还未走远的夏天。
“活着呢……”德拉科喃喃说道,声音极轻。
哈利失笑。他抬起手来,拨开垂到眼前的金色刘海,低声问:“你?还是我?”
德拉科摇摇头,没有回答。他微微侧脸,安静地、缓慢地让两人的嘴唇再次挨在了一起。哈利舌尖试探般地扫过那瓣湿润的上唇,对方呼吸乱了一下,收紧了手臂。
……
也许少年的爱是该这样的。如果这可以算作“爱”的话。对于这个,哈利并不确定,不能百分百确定。他可以确定喜欢,很喜欢,但是“爱”……
即使他写在了纸上,想要听见对方这么说,这个词却始终遥远又神圣。
十六岁的梦境可以关于激情,可以关于吻,关于校歌里唱的理想与未来。但再深远一点的感情,如同罪恶与绝望,如同恐惧与贪欲,还很陌生——人们说“我爱你”只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不够好听,再没有其他意思。
早晨没头没脑的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倒是让两个男孩适应了小旅馆内似有若无的酒香。简单吃过面包牛奶后,德拉科偷偷拉起哈利的手,从那扇黑色的木门出去,踏进满是阳光的街道。
临月湾是个有些年代了的小城,秋风洗去了空气里的灰尘,那些红色、黄色和白色的墙壁便显得干净。哈利走在街上,边走边望,仿佛闯入了一张色彩艳丽又淡薄的水彩画。那些烟囱冒出的白气有着晕染过后的温柔,烟火和民生被岁月和历史轻轻碾压,成为纸上的烙痕。
他们沿着那天夜里走过的路漫步,发现除了城门附近的几条中心街道以外,其余的地方倒也不算热闹。向南往教堂的拐角处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黄色小房子,房顶镶着褐红色的瓦片。路过那里的时候,哈利望见墙边站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瘦小男孩,正捧着一卷书,眼睛红通通的。
“当我手中是一只斑鸠,而并非利刃,当他人将高脚杯递交给我,而并非手……手套……当美酒取代了头盔,褴……褴褛的衣衫取代了银甲……骰……骰子取代了……取代了……长……长矛……斗篷……斗篷……”
小男孩念着念着,越来越结巴,眼眶里又盈满了泪水。他吸吸鼻子,低下头去,核对了一眼普拉图斯写下的戏文,看上去更加委屈了。哈利远远望着他,想起西班牙语课上忘记稿子被穆迪眯眼瞪视的经历,不由感到有些同情。
漫无目的的“散步“终于在经过教堂后的一个街角有了锁定的目标——那是一个铺着毯子坐在地上的老爷爷,面前摆着许许多多本页脚卷起来的书。问卖书的人总比问铁匠铺里的老板要好。哈利这么想着,看了德拉科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你好,先生。”哈利来到书摊前,尽可能平常地打了招呼。
“你好!想要买书吗?哒们都很完好!”老人留着短短的胡须,因为掉了几颗牙而说不太清楚话。
“是的……嗯……我想看看一些诗歌。”哈利轻声说。他想自己大概不适合撒谎……他都不确定自己看上去像对读书感兴趣的人……
“诗歌!”老人叫了一声,戴上眼镜,手指滑过紧紧码在一起的书脊,“让我看看……这是阿尔菲爱里……蒂勒……霍依塞尔……啊,还有柏格森!”
他挑出一些诗集,微笑着递给客人。哈利匆忙伸手将它们接过,感到有些惭愧。
“谢谢,先生……”他觉得自己怎样都得买一本才是,“您喜欢诗歌吗?”
“噢,孩子,当然!每个人都喜欢她。”老爷爷摸摸自己的胡须,一副学者的姿态,“我根本不会想要把它们卖掉!但是你瞧,我的儿子要我搬家去哥本哈根和他一起住……如果今天卖不掉所有的书,我就得在后天的赶集日上试试了,那种时候通常运气会好点。”
“我明白……”哈利预感到身旁的德拉科即将插话,“呃……实际上,先生,我最近正在试图理解一首诗……我在想,您有没有可能在这方面帮助我一下?”
老人的眼睛亮了亮。
“当然!”他语气自豪地回复,“是什么样的诗?”
“我把它写下来了。”哈利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老人。
太阳渐渐升到了高空,哈利感到有一点热。
果然还不是穿外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