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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前……自己还未出生的那年。
哈利感到脑袋有些发胀。他重新将自己拉回沙发上,将一个抱枕无意地抱进怀中,眼神空空的。日记本摊开的页面上鲜有涂抹的痕迹。有别于之前那重写了无数遍的——同样出自父亲的“求婚草稿”,这些话显然是不带迂回的倾诉,并没有要给任何人看到的意思。它被留在这座小屋里,只是因为它终结在了一九九六年的十月三十日。
哈利并不太确定此时心里的烦乱是哪里来的。从刚刚在楼上读完最后一句的最后一个词开始,一种让他戒备甚至于焦躁的感受便开始在皮肤之下跳跃。那像是来自腹部的某种直觉——待到他敲开两个好友的房门、将他们拽到客厅里,就又在混乱的猜想中化成某种让他更加不确定的东西。
这太巧了。哈利想。十月三十日,十七年前,父亲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一样,在无人知晓的、自己最秘密的日记本里道了别。
但是爸爸妈妈是死于车祸,他头上的伤疤就是撞到窗玻璃留下的——如果不是妈妈护住了他,他根本也没可能活下来。后来他看过那天的新闻和报纸归档,即使用词比佩妮和费农的讲述要悲悯许多,但也和从小听到大的“车胎打滑、翻在了路边”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是开车开急了?哈利将视线落回日记本上。
父亲那时像是在被什么人追赶。不止如此,他像是还有些害怕。这也许是让哈利感到紧缩的第一个点:在他的认知里,父亲很少害怕。“总是乐观,总是在前进,直到终点”,小天狼星和卢平都是这么说的。而这让对双亲没有任何自身记忆的哈利从来默认了父亲勇敢且从不失败的形象。搬去和小天狼星住的那一年,他去过父辈工作的警署,门口悬挂的银色奖牌上就有父亲的名字。
但显然,父亲害怕了。
这么想着,哈利伸手从茶几上拿过日记本,快速地——几乎是焦躁地来回翻着带有字迹的那十几页,试图梳理这些看过一遍便记在心里了的内容。
愈是往后,詹姆的情绪看似愈是低落。而这似乎起始于九五年三月二十九日的那一篇——当他几近违规地提到了工作的内容。据哈利所知,这是不被允许的。即使是小天狼星平常和他单独对话,也只能说到出差大致地点的份上,更别说在警署以外的任何地方写下案件的内容或者嫌疑犯的名字。但是父亲像是确实需要倾诉些什么,对着纸张——对着放在郊外小屋里不会被人发现日记本,用了一个简单的字母简写。
「TR」
哈利盯着这两个字母好一会儿,只觉得胸口越加发闷。他于是翻到后面的几页去,在险些划破手指后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在每张纸上里寻找小天狼星的名字。除了妈妈之外,这是日记里提到最多的人,也是还活着的——哈利最亲近的人。
也就是在这时,他意识到,困惑之外,自己竟还有些怨愤。
这完全没有道理。无稽之谈。小天狼星当然不可能同他说关于父母亲的所有事,尤其是工作上的事,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可哈利仍然感到一股无名之火从胸中升起,不够让他真的对远在伯明翰的教父生气起来——却足够让他“砰”一声把书合上,吸气的同时想不出任何可以说的话。那滋滋作响的怨愤底下是不止一个的质疑:他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还不从伯明翰回来——甚至连消息都需要唐克斯带?
这日记里写的都是什么?彼得是谁?这个什么TR又是谁?为什么父亲像是处境很危险,还有妈妈——还有那个巧合?车祸,车祸为什么就发生在他们“再次离开”的那一天——他们之前离开过吗?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
无数个疑问和隐隐约约的——他也不敢弄明白是什么的猜想在哈利脑中纷纷涌现。而这必定让他的面色看上去十分令人担忧,因为赫敏——在等他重新开口却许久没有听到声音后——倾过身来,握住了哈利捏着沙发皮质边角的手。
“哈利。”她轻声唤道。哈利的目光向她扫去,不安的情绪此时牢牢锁在了那双绿色的眼睛里,以至于没能为朋友腾出什么柔和的神色。然而赫敏只是勾起一个告慰的微笑,再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顿了顿,问:“这是你最近不开心的原因吗?”
“什么我最近不——”
哈利重复她的用词到一半,接着便意识到他从刚才到现在连一秒都没想起梦里的事。“不——不!我刚刚才发现这本笔记!”
他将左手从赫敏的手里抽走,从沙发上站起身,开始在客厅里前踱步。赫敏和罗恩双双注视着他,视线随着他晃到靠墙的壁炉前,又回到茶几边。
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
哈利反反复复想着,将父亲写下的话串联起来又分开。然而那其中他不了解的地方太多了——这又让他想要找到自己的教父,把所有事问个清楚。
“也许你可以问问小天狼星——”
“赫敏,快四年了!小天狼星没有向我说过一句和爸爸工作时的事!你认为他现在会告诉我什么吗?”哈利恼怒地看向她,“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嘿!她只是很关心你!”罗恩从沙发上抬头看向哈利,在赫敏能回话前便脱口而出。再然后,他瞥了赫敏一眼,嘀咕着什么低下头去。
赫敏扭头注视着自己的男朋友,没有说话。
小屋回到了最初的安静。这次甚至没有翻书的声响。片刻,哈利叹出一口气,走回沙发边,坐到赫敏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