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盛京还未降雪,可天气却冷了许多,除了松柏四季常青,其他都是一片萧条的景色。涌泉宫烧起了地龙,还有屋内银丝炭在烧着,屋里和屋外完全是两个季节。
这么大的温差,也难为了皇帝来了这里。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平复,他满眼的欣慰,开口说:“东宫还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直接就可以提出来,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则宁要是不答应你,你就来找你母后,可别委屈自己了。”
锦书笑着答应。
他转头对则宁道:“太子最近辛苦,以后还有更辛苦的。不过也要照顾好自己,锦书这个小丫头有了你的孩子,你可要好好对她才是。”
则宁点头:“儿臣明白。”
想和皇后说什么,可是见皇后拉着锦书的手低声嘱咐什么,便又把嘴里的话咽下去了。
皇帝手指微微蜷缩,就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一般,有礼应答自己的话,就是完全没有身为亲人的热络。皇后婆媳低低说什么,太子端起了一杯茶拨了拨,偶尔抬眼看着对面的人笑笑。周围的宫人该侍奉的侍奉,该低头的低头,一眼不多看,一句不多说,明明有很多人的涌泉宫,对于自己来说就好像空旷的广场一样。
自己已经坐了一上午了,呆的时间够长也该回去了。
直到高石喊了声“起驾”,皇后在回过头来笑着欠身。
则宁行礼后站起身来:“父皇,儿臣送您。”
行至则宁身边,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拍拍则宁的肩:“不用。”
屋内其乐融融的三口人不知道,皇帝下涌泉宫的台阶的时候膝盖一软差点栽下跟头去,幸亏有高公公在身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不足一个月就要到年关了,现在想来时间过得真快,去年这个时候则宁从北地才刚刚出发,现在转眼就要有孩子了。
皇后也感慨万分,她去年的时候还煞费苦心地劝则宁早点考虑人生大事,毕竟则宁也有些执拗,万一自己强行包办搞得夫妻不睦那就不好了。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谁知道内情,最主要的是夫妻和顺阴阳合和。
对了,她还担心那个北戎的小公主来着。
看着一派温馨的两人,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刚刚皇帝独自坐在上方的场景。虽然说是自己故意不想搭理,但是后来想一想,也确实冷清。
自己是过分了点,仗着皇帝好说话,还有自己与儿子掌权的筹码就敢不把他放在眼睛里,他能忍下来也是意料之中。
皇帝本来就不喜欢那些虚礼,他喜欢的是互称心意的默契,那种默契也只有出身乡野的德妃能给他,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想着太子有后,他自己百年之后也能与喻氏鬼神有个交代,就像完成一件任务和心愿一样,他表现出来的对锦书的关心,都源自于身为统治者与一个大家族长辈该有的责任。
他们都不是傻子,就算不熟悉宫内复杂关系的锦书,也能想到七七八八,她抬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则宁,目光软了软。
太医曾经一再强调皇帝不能受凉不能有任何在外的因素的侵袭,可就算是高公公再拦着,也不能打消皇帝去看自己那未出生小孙子的念头。
果不其然,在则宁锦书两人刚刚回到东宫的时候,就有听皇帝传唤太医。那寝宫里气氛紧张都没有消退过。
可能真是骨血间的心灵感应,则宁晚间心里总有些烦乱,皇帝寝宫里太医还未离开,则宁想了一想,给锦书掖好被子,轻声道:“你先睡,我去趟父皇那里看看,不要等我了。”
锦书抿抿唇,“嗯”了一声道:“好吧,但是你要披上那个大氅,外面太冷了。”
则宁失笑,揉揉她的头。
外面寒风凛冽,弦月高悬,铺就一地清冷的银辉。冬日的夜都是寒风肆虐的,就像是猛虎的爪牙挥得呼呼作响,吹在脸上都是带着一股厉劲。
皇帝那寝宫到现在都是灯火通明,宫人慌慌张张就好像皇帝随时驾崩自己要去陪葬一样绝望,直到则宁踏进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太子于是赶紧纷纷行礼。
则宁走到屏风处便不再迈开脚步,相对于外殿的慌乱,里面起码是安静的。
有人出来,则宁随手抓了个值夜的太医问:“父皇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发病得这么厉害?”
被抓住的太医吓了一大跳,匆匆解释道:“陛下今日受寒风侵袭,本就虚弱,这又伤到了内处,那哪里能好的了。”往细了说太子也听不懂,便笼统的概括一下,不过,“殿下,微臣要赶紧去太医院找个方子和看看药材,不知可都退下了。”
则宁这才放开了手。
原来他的身体已经虚弱的连一场寒风都经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