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晴了几日,芦浦周围被连月雨水压弯了的稻田都又挺起了腰,柔风吹拂,连绵看不见尽头的碧绿色微微漾起波纹,让人一看便心生喜意。
两人并肩站在垄头,陆景渊微微侧身看着叶安,衣袍被风鼓起,隐隐可以看见袖下的一抹银光。
“前辈既然并不忌讳我认出他,又为何要阻挠他恢复记忆?”
陆景渊开门见山,并未拐弯抹角,虽然仍对叶安有所防备,但他心底也交付了几分信任。
况且有关叶安的事情,从他见到陆印时就有了眉目,而前些日子他也已经收到了让他颇感意外的消息。
当年他的父皇仍是太子,居于东宫时的亲府中郎将,便是姓叶名安,字修宁。
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能查到些许已是不易,不过也已经足够了。至于叶安如今的身份,他也已经有了猜测。
不过如今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
陆景渊定定看着叶安,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那天谢樽头痛犯病的时机太巧,他很难不起疑心,况且依照柳清尘所言,那药谢樽时常入口,安全起见他定然是要查探一番的。
果然查出了问题。
谢樽治疗头痛的那管药丸里,是有麻痹镇痛的效果,但也可以抑制淤血散去。简单说,就是可以抑制谢樽的记忆恢复。
而那药是崔墨所配,崔墨平白无故不会做这种事,只可能是叶安授意。
陆景渊相信叶安并无恶意,此时才会直言不讳,但他依然想要知道原因。
“那么多年,他都没发现问题,倒是让你发现了。”叶安有些感慨。
“因为他信任你,仅此而已。”陆景渊心中不可避免地涌上了些许怒意,但面上并未表露分毫。
若非谢樽与叶安感情深厚,谢樽这么多年又蒙其照顾,在查到此事的瞬间,他就会将人扣下了。
“我自然知道。”他自然明白谢樽对他的信任,那么多年,谢樽从未怀疑过他的用心,全身心的信任他。
这件事说来也是他出于私心,时间久了,他也偶有焦虑若是谢樽知道了会怎么样。
但此事在他看来,他亦是问心无愧,至于他人能否理解,并不在他的思虑范围内。
不过既然陆景渊问起,他也并不介意解释几句。
“你并不知道当年在蓟州发生的事吧?哦,从他那时离开长安与赵泽风一道前往十六洲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吧。”叶安一掀衣摆坐在了干草堆上,遥遥望着远方。
那时候的叶安对谢樽感情复杂,他知晓谢樽是自己命定的徒弟,但却仍想反抗命运,也并不想玉印塔继续传承。
所以……他明知太原有险却也并未跟去。
闻言陆景渊心口一痛,久违的哀伤再次将他席卷,心头的那点火气也瞬间被扑灭。
确实,那时谢樽离开长安后,他们就再没见过。
谢樽被押解回京后直接入了天牢,即使当时他是太子,也力微难以探视,而在他想尽办法救人时,谢樽就已然匆匆被判了流放蜀郡。
作为犯了重罪的逐臣,谢樽的所有亲朋都不得送行。
“那你自然不知道,当时他距离崩溃只有一线,日日噩梦缠身,甚至疯癫自残。”
“虽说他也是受人算计,但不论如何,也是因为他轻信他人,才导致数万玄焰军中了圈套被人围杀。”
“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叶安语气冷硬,论起谢樽的过失丝毫不留情面。
“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亲眼看着同袍横死,看着好友的舅舅为了护着自己,被人虐杀。”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