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凉意骤然从脚底板蹿了上来,倪雀再次用力拍起了门,她惊惶地喊倪保昌,喊李老头的家人,一开始是恳求的姿态和口吻,因着被忽视,后来变成了硬气的威胁。
但是门外的人并不搭理她,他们极为泰然地在谈论着这场交易,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个货物。
倪雀手拍得通红,喊声也大,但她失控的举动并没有引来任何动容。
外头,倪保昌似乎凑近了倪雀眼前这扇门,声音近了许多,他说:“丫头,这屋子我给你踩过点,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之后一日三餐有人专门给你送,吃喝拉撒你全能在里头解决了。”
“学校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请个假。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这事,觉得能成了,我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当然了,你要说你现在就想通了,或者过个三两天就想通了,那我肯定不信,这种算盘你就别打了,反正这个过程必须是要有的,不然我这也不能放心。”
听到这儿,倪雀明白了。
他们这场交易的第一步,是禁锢她的人身自由。
倪雀停止了一切徒劳的举动,安静了下来。
门外,那李老头的老婆又说话了:“倪雀丫头,让你在这待着,不是我们愿意的,是你爸他收完了钱,才说你可能不同意,让退钱他也不退。事情到这一步了,没法,就得往下走。”
“不过吧,咱们这一片,你应该也知道,老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份量还是很重的。我儿子虽然有些缺陷,但也不是个会拖累人的,你嫁过来,不会吃亏。我们家更是不会亏待你,你好好想想,啊。”
听出来对方在这件事里也有被动的一面,倪雀心想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定,于是立马回道:“婶,我爸拿你们家的十万块,我让他还你,他不还,我还。你们放我出去。”
倪保昌呿了声,对李老头老婆说:“你听她说,她哪能有十万块。”
倪雀飞快接道:“我有,有好心人资助我上学,生活费我都攒着了,我可以拿出来。”
李老头老婆似乎因此犹疑起来。
倪雀乘势又表明了自己对这件事的不知情、拒绝,绝不妥协,并说这件事已经触碰到了法律的界限,再继续下去她一定会替自己维权。
倪雀身处的这间屋子极为隔音,她字字铿锵说着话的时候,倪保昌拉着李老头老婆往外退了好一截距离。
倪保昌说:“王姐,你不会听这丫头几句话这事就打算这么算了吧。你们家缺的是十万块钱吗,你这两年火急火燎要给李丰找老婆,不就是想赶在李丰三十岁之前把这事定下来吗?毕竟过了三十李丰这情况更不好找,现在好不容易机会上门,你还犹犹豫豫的,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彩礼是我收的,女儿是我送的。你们家什么事都不会有。我是她亲爹,我能有事么,我也肯定不会有。只要我没事,你们就不会有事,你就把心往肚子里揣吧。”倪保昌极为不忿地哼了声,“这丫头片子上学别的没学到,尽学着怎么吓唬人了。”
李老头老婆闻言又坚定了些,这时李老头过来了,听到倪保昌这么一番话,把他老婆往厅内的方向带:“别管她,妇人之仁。就这么着吧,倪雀我们又不会虐待她,关一关,磨一磨性子,之后什么都就顺理成章了。”
距离拉远,又有隔音,他们说的话倪雀听得并不太清楚了,但她能感觉到,只靠自己一张嘴,是无法轻易改变眼下的情形的。
最后她只是隔着门,徒劳却坚决地说:“这事我不可能答应,你们就算一直关着我,也关不出你们要的结果!”
然而外面回应她的,只有微弱的、渐远的脚步声。
他们走后,倪雀怔愣着在原地站了许久。
在极度的不可思议之后,她又觉得好像也不足为怪。
这是倪保昌能做得出来的事。
在维持了两年勉强的平衡后,相持的局面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一直以来,她对准着的靶心都是倪保昌的粗野、暴力,突然有一天,他耍起了阴谋,她就浑然未觉地掉进了坑里。
是她掉以轻心了。
倪雀蹲了下来,平复了心中所有波澜的情绪。
她忽然想到,刚才倪保昌说,李丰也在这屋里。
倪雀又站起身来,往里走去,走过一个拐角,更是将这屋子的全部摆设尽收眼底。
这小黑屋没有窗户,从里面的布置来看,倒像是一间主卧,有个隔出来的独立卫生间,有床,有柜子,有桌椅。
除此之外,这屋里还有补光灯,墙上还贴满了黑漆漆的隔音棉,倪雀想,这小黑屋在这之前,十有八九是他们员工工作的一个直播间。因着自己这事,临时做了些调整,干脆改成了关人的囚禁室了。
此时此刻,李丰就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里,头戴耳机对着电脑在打游戏。
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他是根本没听到,还是压根儿不在意。
最好是不在意。
手机被顺走了,人又被关在这里。可想而知,这里最大程度地切断了倪雀与外界联系的介质。
那李丰在玩的,肯定也是单机游戏,不用联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