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万念俱灰,饥肠辘辘,路过大庙定是拜了又拜,可终归还是得迎风顶日前行。
“嗯。”祁明昀沉答。
“那你?到了上京之?后呢?”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团绒毛。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相拥长谈,似乎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今夜,风摧尘寰,冷雨凄凄,他不再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压迫她。在这间房中、这张床上,她也能短暂忘却身上的痛,当做这段羁绊深长的孽缘不复存在。
恍若回到许多年前,在某个雨夜,搂着心爱之?人谈天说地?。
但也仅限于今夜。
祁明昀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
那年逃荒,一位同样瘦小虚弱,灰头土脸的幼童与他同行,路遇一群游僧,分了他们一张饼。
他饿得头晕眼花,为了侵吞那张饼,他亲手将同伴推到河里,看?着水浪逐渐淹没?那孩童的口鼻,他无?动于衷,埋头吃完了饼,河心也没?了声息。
后来他到了墨玄司,认识了许多同龄之?人,他在威逼之?下,举刀亲手杀了他们,只为让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
起初,连天的哭喊求饶声会扯得他微微动容,可当手上沾的血多了,便连心头最后一丝柔念也被封住了。
如今的南齐维他独尊,他无?需掩盖什么,也不会在兰芙面前说自?己?是好人。
“到了上京之?后,杀人好多人,我也记不清了。”
从一粒草芥爬上如今的万人之?巅,都是从开始杀戮的那刻起便铺好了一条路。
“那你?的姓,你?的名,是从何而来?”
“旁人胡乱取的。”他蓦然一顿,“你?觉得它好听,是吗?”
那年深秋,她坐在田埂上写他的名字,麦浪晃荡如碎金,她的声音宛若清风松泉,泠泠灌耳,他每次做关于她的梦,都少不了这道声音。
兰芙鼻尖酸涩,腔调又闷沉些许:“好听。”
她有时真?想窥视他心中所想,当她以?为他只剩冷血暴虐、心狠手辣时,偏偏又看?到他完好封存她赠予她的经?年旧物,诉说着她以?为他早已忘却且不屑一顾的旧事。
他都留着,又都还记得。
可当她认为他心中尚且留有一丝心软与旧情时,他又对她无?情施暴,肆意折磨,一点一点亲手打碎她封存紧锁的唯一一丝情愫。
他自?私虚伪,从不顾她的感受。
他骗她,却又不一直骗下去,因为他高高在上,是以?他从不许旁人挣脱他的意念牢笼。他觉得不用依靠哄骗,他也能轻松掌控她,让她甘愿留在他身旁,做他豢养的乖顺鸟雀。
她虽然卑微,但她是人,是堂堂正正的人。
可纵使他伤她遍体鳞伤,她如今对他也只有怕,没?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