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蝉并不知道身后偏殿内刘午阳与赵松石的对话,又或者按照这少女的倦怠性子,知道了也绝对懒得去思索其中深意。现在的她飘然走向观阳楼北,那里是道观的礼教殿,有些事情她得去跟坐镇那里的王庆师叔问询。和赵松石与刘午阳不同,王庆铁面无私极讲规矩。刘知蝉虽然在刘午阳面前无法无天,可却是标准的窝里很,对于这个王庆师叔怕得很。
此时已是日头高照,早上的香客已经下山或者去客房休息用膳,山下的香客还没上来。偌大的贺兰山巅因此空旷无人,刘知蝉也乐得清闲。她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山上已经看了十八年的风景。她走路的姿态晃晃悠悠,看起来慵懒无矩,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但却终归摔不到地上。若是旁人来看,这步伐就仿佛是某些武林高手的轻功步法,但其实是刘知蝉懒了十几年总结出的最省劲的走路方法。
正阳殿距礼教殿不远,但刘知蝉走得更慢,两盏茶的功夫后她才看到了那座木石建造的古朴大殿。但刘知蝉并未入殿,因为她看到掌管礼教的王庆正站在大殿门口。相比刘午阳和赵松石垂老的模样,王庆还是个精神的中年人,他国字脸,穿麻布道袍,一双大眼看起来不怒而威。此时他正陪同在两个华服女子的身边,细细地讲解着什么。三人周围,有仆从宫女持着各类物件静静守候,大概有十几人。
“那就是天下知名的观阳楼吧?传说六百年前九爻道君亲手打造,更在上悟道数十载。现在看来,当真是壮观至极。有观阳楼此等名门大派坐镇塞北,当真是我塞北之幸事。”王庆对面是一个身披貂毛的中年女子,她头戴凤仪,面容略显富态,但皮肤光洁依稀还看得出年轻时的出众容貌。此刻她正看着远处的观阳楼,面带惊奇。
面对妇人夸奖王庆面不改色,不卑不亢。“泽生夫人过赞了。我观阳楼不过是山野小观,只修得自己,如何当得这般高抬。”王庆拱手一礼,刻板的模样仿佛是儒家修学多年的老夫子,而不是修清静无为的道士。
面对王庆自谦的话语被唤作泽生夫人的中年女子只是微笑,但她身边身披紫色裘皮大衣的少女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对着王庆大声道,“九爻道人破圣飞升后世人皆知观阳楼人才辈出。且不说后面那几个楼主,就是当代楼主刘午阳不也是圣人境界吗?坤德剑,乾阳心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修行功法。刘午阳年轻的时候把山下武林搅得鸡飞狗跳,现在道长又怎么说观阳楼是山野小观?那我塞北王室岂不是西北农户?”
这少女话语中皆是恭维,但语气中却没多少尊重,反而带着淡淡调侃之意。这让一向重礼节的王庆微微皱眉,又不好发作。
泽生夫人面带歉意,对王庆低身行礼。“道长莫怪,这小辈从小被家中长辈娇惯坏了,口无遮拦。她当年听山下人赞叹楼主英姿,一直对观阳楼心生向往。”随后她转头对着身边的少女严厉道,“第五毓!你也是王室之女,怎得这么没有礼数?还不快向道长道歉!”那少女也不敢反驳,只是微笑着对王庆低身行礼,面色上却没什么紧张的意思。
王庆心中暗暗叹气,那泽生夫人虽然看似眼里,但却已经把礼数做全,显然是要回护那个口无遮拦的少女。加上他早就听说塞北王室子弟较之他地王室子弟略显乖张,于是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第五小姐性情率真,我自然不会介意。”
“是啊。道长修道数十年,虽然还没成圣人,但也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母亲你错怪道长了。”第五毓笑着挽住泽生夫人的手臂,一脸娇憨地说。
王庆不想和小辈计较,刚好看到远处晃悠过来的刘知蝉,于是对其微微招手,“刘知蝉,还不快过来见过泽生夫人和第五小姐。”比起其他几个长老,王庆看着刘知蝉时的脸色显然要严厉很多。刘午阳和赵松石这些人因刘知蝉受天道垂青,对其多加呵护。而王庆则觉得,既然刘知蝉天赋异禀,那就更要严格要求,这样才能让她在大道上走得更远。
刘知蝉远远看王庆招手,也看清了王庆板着的国字脸。她心中暗暗发苦,只能加快脚步往过走。
“刘知蝉?她就是那个听蝉音知天命观阳楼道子?”第五毓听到王庆招呼,自言自语地看向远处的刘知蝉。她目光带着审视地将刘知蝉上下打量了一番,低声嘀咕了一句,“看起来不过如此。”也不知为何,这个塞北王室女眷对于才见面的刘知蝉颇有敌意。
第五毓的声音很小,但她身边的泽生夫人却听到了。她微微皱眉,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少女,然后看向缓缓走来的刘知蝉。这位泽生夫人面上带笑。王庆就在两女身边,也不知是否听到了第五毓的话,只是面色如常毫无情绪。
“师叔好,夫人小姐好。”刘知蝉来到三人面前,用道门礼节行礼,面色清冷。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两个王室女眷一眼,她的眼睛很好,比王庆还要好,自然看得出这一对母女似乎不是很待见自己。
王庆让刘知蝉来到自己身边,面对泽生夫人说,“泽生夫人莫要介意。知蝉自幼在山中长大,不知何时养成这么一副清冷的性子。”王庆并不知道刘知蝉心中的心思,因为这个师侄在外人面前一直是这幅模样。说起来,刘知蝉对待外人的态度多半还是他调教的,否则由着她用对待掌门那套乱来,这观阳楼六百年的清誉还不都让她一人给毁光了。
“那是自然,天道垂青之人,多少会有些傲气。只是我塞北王室也有两个圣人,却没有子弟能学得来这份傲骨。”第五毓笑着说,只是那笑里藏着刀。此话一出,就连王庆都微微变了神色,觉得这塞北王室的确有些没有家教了。
“第五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泽生夫人眉头皱起对着第五毓斥责道。随后她微笑看着刘知蝉夸赞道,“果然不凡,是个美人呢。若是姑娘下山,怕是不知要迷走多少俊杰的心。”
刘知蝉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泽生夫人和第五毓,面容上渐渐浮现起一丝笑意。王庆看到这笑顿时心呼不好,这笑容他见了不知多少次,都是在刘知蝉将自己师父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他往前一步,准备岔开话题。但这个道士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那是自然。”刘知蝉微笑着开口,“我的确很漂亮,怕是比第五小姐还要美。夫人你说对吗?”
此话一出,泽生夫人和第五毓都是面色一黑。王庆在旁边脸色还要黑,得了,这小祖宗终归还是在关键时刻把一脚把自己踹到了阴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