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河君,修心法云梦泽,从他十多年前梦大河而入圣以后,天下人就都忘了他的名字,只叫他梦河君。刘知蝉此前并未见过这名塞北郡王室圣人,但却有些联系,因为那泽生夫人便是梦河君的妻子。看着面前那风姿卓卓的男子,刘知蝉突然有些想笑。观阳楼刘午阳,塞北王室梦河君,还有那隐藏在塞北十六骑中的儒家圣人公孙拓,硕大的塞北郡千万人口却只应运而出三名圣人,自己这两天却是一下子都给见全了。
比起刘知蝉的乐观,同为圣人的公孙拓在见到梦河君时心情却骤然沉到了心底。原本梦河君此时应该坐镇空虚的兴庆府,他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合常理。与刘知蝉不同,公孙拓身处红尘数十年,他当然明白这种不合常理背后所代表的危险气息。
梦河君并不在意面前三人面上不同的神情,他只是站在那里便犹如一条滔滔大河,将那座近在咫尺的山下小镇隔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三位下山之旅想必劳顿,不如在这里休息片刻?”梦河君开口,声音清澈高远,其中仿佛夹杂着阵阵波涛之声。他说话时目光打量着刘知蝉,但身上气机却已经紧紧锁定在了公孙拓的身上。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看看那个让叶双城念念不忘的山上道姑,更是为了阻止公孙拓这个圣人回到叶双城的身边。
刘知蝉听到梦河君的话。她看到面前梦河君如天上之水倒悬而下的磅礴气势,也感受到了其中深沉的杀意。此时的她明白自己这次下山似乎从开始就遭遇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可她并没有顾忌自己的安危,只是将担忧地目光投向了小镇骗上那片连绵王帐。“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刘知蝉在心中暗自嘟囔。
在贺兰山山脚下的小镇边上,那仿佛一夜间出现的营帐便是此次塞北郡王出行的行宫。这片营地中特质的营帐无数,随行贵族家眷、随从侍女以及护卫兵士都居住在这里。无数营帐之中犹如众星揽月般拱卫着的,是一支占地半亩的巨大王帐。寻常人家很难想象这样一支巨大王帐的风光,仅是其中一根主梁便是采东部盘山中一颗数百年樟木制成。此时叶双城就坐在这只王帐正中的案牍前,他的身边陪伴着身份特殊的读书人吴风伦,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四人而泽生夫人赫然位列其中。这名夫人曾经出手帮三清郡典狱司刺客瞒天过海意图暗害刘知蝉,当时还化身乞丐的叶双城要她下山直回塞北。可这名夫人不仅没有离开,现在反而气势强硬地坐在叶双城的王帐之内。
给予泽生夫人勇气的除了她的丈夫梦河君之外,还有她身边的三人。“独孤家主独孤华,南宫家主南宫晔,西门家主西门珏,再加上我。”泽生夫人一脸阴霾地看着对面的叶双城,“这塞北的四大世家都到齐了,便是你叶双城是一条真龙,我们也能按下你的头。”
当泽生夫人出现在王帐之中的时候,叶双城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所以当其他三个世家的主事人也一起出现的时候,叶双城的脸色并没有惊讶。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主位上,打量着面前三人。“几位家主不坐镇兴庆府跑来这贺兰山下是为何?莫非也要上山去烧香拜圣?”叶双城淡淡地盯着面前几人,语气冰冷。
“陛下为请圣之事提前动身,至今已经耽误半月有余。朝中虽无奸人作祟,但这塞北郡毕竟是陛下的,吾等越俎代庖,心中惶恐。”首先说话的是独孤华,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一支高大的鹰钩鼻,一双深邃的眼窝中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听到独孤华的话,叶双城嘲讽地笑笑,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吴风伦。“书生,听到了吗?这些老家伙竟然说这塞北郡是我的?”叶双城对吴风伦轻笑,语气中除了嘲笑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南宫家主南宫邺是一个佝偻矮小的老太太,她拄着一根龙头拐棍,看着叶双城的目光中没多少尊敬,反而尽是讥讽。她缓缓开口不紧不慢道,“陛下可莫要说笑。这塞北王室从来都是叶家,吾等四族忠心耿耿拱卫叶家王权。只是陛下此行离开兴庆府实在太久,老朽等人难以心安,特来请陛下早日回朝主事。”
“正是。”西门家主西门珏是个高大黝黑的男子,背上披着一支完整的黑色狼皮。他似乎话语不多,只是正襟危坐,迎合了南宫邺的话。
三位家主均已开口,作为第五家代表的泽生夫人并不想多费口舌,只是缓缓开口说,“妾身也如此认为。”此话说完,在场四人均微笑盯着叶双城。王帐中,一股难以言尽的氛围悄然散开。坐在叶双城身后的吴风伦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确才华享誉百圣朝西北,但此时此刻,这王帐里却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在前面三人开口时叶双城均是板着脸面无表情,但当泽生夫人发言附议之后,叶双城的神色却突然凝重起来。按地位,泽生夫人无疑是现在王帐中最低的。百圣朝虽然开化,但女子摄政却也是一大禁忌。作为女子的泽生夫人不过是塞北一郡的诰命夫人,言语本没多大分量。但此时此刻,这个本该被叶双城驱逐回兴庆府的夫人出现在这里,却是代表了她的丈夫梦河君的意志。
梦河君是圣人,联合塞北的其他四大世家,其力量足以颠覆一座朝堂。叶双城虽然心中愤恨,但作为郡王却不得不为江山妥协。他思考一会,淡淡开口,“诸位忠心苍天可鉴,孤今日必然起帐回城。只是现在,我还要等一个人。”
“陛下说得可是公孙拓?”独孤华面露一丝阴鹜得笑意,“他作为堂堂儒圣却不思虑陛下安危私自外出着实可恶,陛下放心,梦河君已然动身去请他回来了。相信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公孙拓就会独自来陛下面前请罪。”独孤华年事一大,声音枯槁如同粗糙的砂石。他将“独自”二字咬得极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砰得一声,叶双城将手重重拍在了面前的案牍之上。这黑檀木打造的案牍质量上乘,却在叶双城含怒一击之下化为碎屑。对面四人均是眼角微跳,随后用略显讥讽的笑容看着面容愤怒的叶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