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f刘午阳这个道家圣人最终没有回答木头的问题,但最终这个乞丐还是上了山。他有些吃力地爬到山腰的道观,看到刘知蝉正在门口等自己。他看到刘知蝉的眼睛,顿时笑了起来,他兴冲冲地跑过去,很是得意地说,“我还是来了!”他只是看着刘知蝉,至于那道姑身边那个呆头呆脑的中年人,他是根本懒得去看的。
刘知蝉看着木头,也是温柔地笑。“你今天来晚了。你的衣服怎么回事?”刘知蝉问,她鼻子微微动了动,闻到那股难闻的焦糊味微微皱了皱眉。
“没事!我在山下跟人烤鸡翅膀,结果一群人就烤了一根鸡翅膀,抢肉的时候我滚到火堆里去了。”木头笑嘻嘻地说,满脸得意。
这真的是一个拙劣到不行谎言,但刘知蝉却没有拆穿,反而夸奖了他一句。“那公子可真的是好身手。”
“那是!”木头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但是却用力过猛引动了伤势,然后哇得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
“公子!”刘知蝉吓得大叫一声,要上来搀扶木头。
但对面的小乞丐摆了摆手,没有让刘知蝉来扶。“没事!中午吃了一顿鸭血,这食材可能不太新鲜。老子都吐了,下山一定要把那卖鸭血的奸商狠狠揍一顿。”木头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满脸无所谓的模样。语罢,乞丐木头便走到刘知蝉身边。他很自然地拉起了刘知蝉的手向山里的树林走去,“走,今天小爷我带你去猎野猪。”
在两人身后,俞守司小心地站在道观门口,郭青山偷偷将自己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那乞丐形象脏乱,纵然隔着很远,山风却还是吹来一阵难闻的臭味与焦味。他们很难想象站在乞丐身边的刘知蝉是怎样的感受,但俞守司和郭青山分明看到刘知蝉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仿佛山间积雪中俏丽绽放的雪梅花。
半月后的一日,贺兰山上突然清净下来。这天飘着小雪,山道上没有一个香客的踪迹。仿佛一夜间,贺兰山再次回到了六百年前山巅并无观阳楼的日子。高耸的贺兰山如披黑衣,戴白帽,周身缭绕着阵阵厚重的钟声。
山道两边,树林随微风沙沙作响,似是随那山巅远远传来的钟声起舞。树林中的动物皆被这钟声惊扰,一只雪白的山兔畏畏缩缩地来到山道边上,却没有看到以往三俩上山的人类。这只山中小小的生灵似乎有些疑惑,它微微动了动鼻子,警惕地在山道与树林的边界试探。最终,它还是放下心来,蹦跳着来到山道中央,好奇地看着山巅钟声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这只山兔的耳朵突然树立起来,它雪白的双耳左右转动,最终将耳廓锁定向了山下。那里正隐约传来低沉的声响。这山兔还在疑惑,但它突然惊慌地人立而起。山兔周围,青石板上落下粒粒雪花,现在这些雪花竟然在石板上蹦跳起来,仿佛被倒入滚烫铁板上的黄豆。几乎是刹那间,这只山兔惊恐地向树林间逃窜,因为山下隐约的声响已经骤然从呢喃低语化为轰然雷动。
几乎瞬间,六百年间第一次安静下来的山道再次被声响充斥。这声音如浪涛汹涌,又如天雷滚滚。接着,一道黑色的波浪自山下逆流而上。那是一支身披黑甲的骁勇战骑,他们四骑一排刚好占满了整条山道。骑兵为首者身形高大,将一身铁甲穿出了山岳般的压迫感,他单手持缰绳,另一只手高举一支一人高的精钢旗杆。旗杆上一道黑旗迎风招展,上面书写这一个大大的叶字。
这只骑兵自山下汹涌而来,铁甲狰狞,战马跃动间竟然宛如一条整齐的直线,而那马上的骑士竟然连呼吸都浑然一体,似是一人。这显然是一支百战精兵,他们仅有十六骑,却行出千军万马的澎湃气势。在这只骑兵之后,两列步兵快步奔跑而随,他们手持铁戟列队而行,每隔四块青石板的距离队首的两人便持戟而立,而身后的步兵则脚步不停地向上疾行。若是自山下看,那山道仿佛被人用一支巨大的笔描绘出一道黑线。那些停顿下来的步卒是线,而那十六名骑兵便是笔锋所在。
贺兰山巅,沉重的钟声悠扬在整座广场之上。此时的山上广场旌旗招展,无数道器礼器按照规制摆放俱全。一道红毯自山道尽头的门坊笔直铺就到观阳楼前。在那里已经一夜搭建成一座高台,高台上摆放的案牍香炉都是山上最高规格。山上的香客已在昨日被尽数送下山,而山下则已经被军队封锁。事实上山下的小镇已经滞留了数千香客,但无一人敢有怨言。因为今日,便是那塞北郡王上山请圣的日子。请圣成功,那道家圣人刘午阳便会下山担任塞北国师,届时塞北朝堂上将有三位圣人,天下无双。这对于塞北,乃至这天下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观阳楼下,刘午阳已经听到了那回彻在山道间越发接近的马蹄声。这位道家圣人身着道袍,手持浮尘,面上看不出悲喜。在他两侧,赵松石、王庆、郭青山等长老并排而立。而刘知蝉与俞守司,则站在第二排最左首的位置。在刘知蝉和俞守司身后,则是观阳楼内的其他外门子弟。今日观阳楼全门齐出,既是给足了那山下塞北王室的面子,也是为了恭送自家圣人下山入世。
“师姐,那塞北十六骑已经上山了。”迎接的队伍里,俞守司低声和刘知蝉说着悄悄话,“听说这支铁骑原本有三千人,后来历经无数征战仅剩下十六人。据说十六人就算卸甲也有数百斤重,这都是他们战友与敌人亡魂的重量。”
刘知蝉没有回应自己师弟的话,但那张素丽的面容却微微向俞守司的方向转了转。她虽没说话,却也用行动告诉师弟,自己在听。
俞守司自然看得到自己师姐的动作,于是继续说,“十六人成一军,这是天下仅有。但这却不是塞北郡王昏聩,而是这十六骑一旦冲杀起来,那杀气真的不必千军万马来得弱了。”
这般传奇刘知蝉之前是从未听说过的,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俞守司,“你是从哪听来这些的。”
“一些求签的官员贵戚说的,言语向来一致,我估摸是真的。”俞守司有些兴奋地说,“真想在我的道观里看看那十六骑冲杀而过的情形。要是那登徒乞丐在就更好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只知道吹牛的家伙被那遮天的杀气吓得尿裤子。”俞守司是真的跟木头不对付。这半月来乞丐天天上山,但两人感情却没有因此熟络,反而更加势同水火了。
言语上骂归骂,但俞守司终归内心善良,思索了一下还是担忧道,“那乞丐无法无天,可别今天偷跑上山。若是在道观被抓住,估计是死罪。”
听到师弟的话,刘知蝉只是恬静地笑笑,安慰道,“放心。他今天不会去你的道观了。”
“师姐跟他提前打了招呼?”俞守司好奇道。
刘知蝉沉默不语,俞守司还想再问,却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