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当地雇来的姑娘们月俸不如止薇,可有一样福利却是止薇盼不来的。
那就是,每个月她们都能轮流休假一天,可以回家看望父母亲人。
皇帝离开后的第三日,刚好轮到红英休假。
回去前,她缠着止薇又苦练了好几天,终于抄了一首勉强称得上端正的小诗在纸上,欢欢喜喜地揣着回家探亲去了。
次日晚上回来,红英脸上比平时更红润了三分,又来找止薇说悄悄话。
果不其然,第一句话就是:“我把那首诗送给贾先生了。”
止薇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些,仿佛姑娘家主动给男人送诗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虽然她早有预料,特地挑了一首十分含蓄的望京抒情诗,抒的这个“情”也只是思乡之情……
红英红着脸说:“先生夸我字写得不错,问我是谁教的,我就说了你的事。先生还夸了你呢,说什么,让你这样的姑娘种地可惜了。若生作男儿身,科举上的成就一定比他强。”
听得科举二字,止薇心中一动,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跟红英说起她记忆中的那个落难书生的话本来。
说到最后,她叹了一声:“只可惜,这个话本我在宫里只看了前半部分,后半截却无缘一见。也不知京城的书肆里有没有得卖,我又出不去……”
红英立马主动请缨:“贾先生虽然腿脚不好,但每个月总要进城两三次买书的。他这个人爱书如命,整个屋子全是书。你要是想看那话本,我托后几日回去的姐妹帮忙捎个信,让贾先生替你寻一寻。”
止薇从善如流地报上话本名字。
想不到,中秋当天,那话本就被送进了庄子,效率高得连红英都有点不可置信。
红英看着止薇若有所思摩挲着书皮的样子,不禁有些吃醋,两种不同的感情和理智在心里不断拉扯,最后还是红着眼圈对止薇“摊牌”。
“我知道,我没你好看,也没你识的字多,可是你都没见过他人呢,他怎么能——”
止薇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明白过来后哭笑不得。
她故意板起脸来说:“可是,你前几日不是说,觉得那位贾先生与我十分相称,要介绍给我相看的吗?”
红英嗫嚅着辩解:“那你不是没答应嘛?怎么才过了几天就反悔了?”
止薇笑道:“你都能反悔,我为什么不能反悔呢?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看她笑得促狭,语气跟刚刚完全不一样,红英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她恼羞成怒,掐了止薇腰间软肉一把:“好啊,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原来也是个促狭鬼!”
两人笑闹了一番,止薇的心思才回到那本书上来。
红英心系著者本人,无暇他顾,她却看得很清楚。
这本书上墨痕不新,虽然工整,却不是刻印的,而是手抄的。再结合送书的速度之快,止薇基本可以断定,如果哪位贾先生不是话本著者的话,他一定是个奇人,不仅喜欢买书、看书,还喜欢抄书的那种奇人。
初步确认心中猜想,止薇又问起贾先生来到红英村子前后的许多事情。为免红英误会,她又半真半假地说出了自己兄长的不幸遭遇。
红英果然听得心有测测,并义愤填膺地骂起那些该杀千刀的盗匪来。
果然,据贾先生所说,自己是赶考途中不慎遭遇盗匪,落下山崖,把一条腿给摔断了。虽然后来及时找了大夫医治,却不能恢复如初,落了个一条腿微跛的毛病。
“这些山匪实在可恶得很!戏里都说,那些什么绿林大盗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实际上都只认钱,哪里管别人生死!这些人身上不知背了多少人命,哼,要是被官府抓到,判他们个斩立决才不好呢,最好是凌迟什么的,这样才算是一报还一报!”
止薇心里却想,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京兆府将害了兄长的盗匪捉拿归案没有。想要指望官府出头,还不如指望这些盗匪黑吃黑,自己遭报应呢!
红英又愤愤地说:“这世上到底还是恶人太多。有些人面上人模狗样的,心里比谁都坏!山匪好歹是坏得坦坦荡荡呢,那些人……哼!贾先生落难之时,曾去找他一个同窗投靠,想不到那人竟半点旧情不念,让家仆将贾先生赶了出来,还不是觉着自己做了官威风了,瞧不起贾先生这个跛脚举人了……”
止薇忙问:“做官的?可知那人姓甚名谁?”
红英摇摇头:“先生不肯说。这些事许多人还不知道呢,是我从前不懂事,总喜欢缠着他,他才对我提起过一次。后面我再问他,他却不肯再提了。”
当天,宫里赐下来不少月饼吃食,虽然都是分给宫人的那种做工较粗糙的学徒出品,用料却还不错,让皇庄里干力气活的众人吃得很畅快。
对止薇等人来说,承乾三年的中秋就这么平淡地过了,可宫里头就全然不是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