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我,我一直守着,连星期天也上工地。可是……”
“快走!”我恶狠狠对猴子喊。
我和猴子开车到了现场。现场一片混乱,不过情况比预想的好一些,就是工地垮塌,也压了人,但人还没有死。我赶紧摸出手机给何如斌打电话,让他马上来处理善后。这工程是何如斌总承包,他将整个标段又细划分成十多个标段,分别交给十来个包工头。当时我对他这个做法很生气,但是他却一句话就把我噎住了。他说:“林大哥,修路这潜规则你也不是不懂,那黄鼎礼能是善茬儿?大哥你想想,我这次成本付出也很高,我总不能做赔本买卖对不对?”这个衰人,总是一切朝钱看,可是话又说回来,他要不朝钱看还会同我称兄道弟?
901—7标段在整个公路中段,那道屏风样的挡墙已经垮塌,公路中央的路面露出一道大豁口,黑森森的。我和猴子急忙跑过去,看见了何如斌和他那位水泡眼儿小情人也在。何如斌披着一件黑色风衣站在大豁口前,胸前的红领带好像燕儿一样在风中飘啊飘的,正在指手画脚对着几个手下人叫喊着什么。
水泡眼儿见了我,抛了一个眼风,张着猩红的嘴唇儿嗲嗲地说:“林哥你来了?”我没有理她。何如斌见我们过去,看也不看我们,仍然同工地一个小头目说着什么。我走过去恶狠狠地将他一搡,说:“何如斌,你好舒心,工地出了这么大问题你怎么说,我可是立了军令状——你是安心要我的好看?”
何如斌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中权大哥,你稍安勿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看我这不是正在组织抢险?这样跟你说吧,工程进度不会耽误一小时,你老人家就一边儿歇息着吧。”
“大话谁不会说,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工程进度和质量,别忘了还有安全。”说着我让猴子跟着我,去大豁口那里看看情况如何。
大豁口所在的901—7标段是大栗子山山脉腹心地带,这里地势险要,山路曲折,崎岖漫长,山下是恶浪滔天的大栗子河。此刻,建筑工人们花了几个月功夫沿大栗子河修建的基础工程早已垮塌得面目全非,一溜儿新起的黑色土地好像魔鬼张着的大嘴,显得好狰狞。豁口下面一共掩埋了四个民工,好在已经救出了三个,另外一个也正在抢救中。我叫猴子赶快叫何如斌组织人抢救,无论如何也要把掩埋的那民工救出来。
一会儿功夫,地区医院的120急救车就来了,大家把伤员一个个抬上车。正在这时,突然我看见一旁正在大豁口前待工的履带式挖掘机慢慢倾斜,朝正在抢救伤员的那群人倒去……
“快躲开……快跑……”我急得声音都变了。天,要是那挖掘机倒下去,那些人还能幸免?我啊啊叫着不顾一切朝那里跑去……
“中权危险,你不要命了啊……”猴子焦急地喊道,紧跟着我跑来,一把将我死死抱住。
“混蛋,松手……”我狠狠挣开他,骂了一句粗话。我气喘吁吁地爬上挖掘机驾驶室,将手刹一拉挂了个倒档,挖掘机颤抖着慢慢后退——只退了几步就熄火了。接着我感觉挖掘机在缓缓地动着,我靠在驾驶室上踩紧油门,使劲地踩离合器打火。挖掘机呼啸一声又被打燃,我手忙脚乱地打着方向,正在暗自高兴,突然听得轰的一声闷响,接着身子被惯性抛掷起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时间好像凝固,四下里悄然无声……
等我刚有了意识,就听得牛一般的叫声:“林所,是你救了我们民工性命……好汉子啊……”我睁开眼,见是正在组织救援的小包工头老陈,我们正坐在急救车上,他抱着我动情地喊道。
我喉头发噎,浑身像虚脱一般,朝他笑笑,说:“老哥……别,别管我,快去抢救那掩埋者……”
“兄弟啊好兄弟,那人已经救出来了,还活着,还活着呢……”
“好,那就好。”我艰难地笑起来。
我感觉肋骨那里一抽一抽地疼,脑子也晕乎乎的。大约我是被挂了,伸手一摸,头上好多鲜血。一个医生正在给我包扎,那包工头老陈蹲在我旁边。老陈说:“林所,你家有什么人,我马上打电话叫去。”
“叫什么叫……你下车,赶快……赶快组织抢险,要是你们拖了工程进度,我……我黑了你们的工钱!”我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那……林所,我过一段时间去医院再看你。”
“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干活去……”老陈看了我一眼,跳下了急救车。
当天晚上我就到了地区医院,同我一道被送去医院的还有那几位伤员。比较起来,我的伤算是重的,不过也是旧伤,我的肋骨又断了。脑袋的伤不重,就是挖掘机倾覆的时候给撞在顶棚了。
事后我得知,当时挖掘机往下倾斜时,幸亏我把车打着改变了方向,才争取时间挽救了民工。
我勇救民工的事迹第二天就上了市里的电视和报纸,接着省里的报纸和电视台也做了宣传。每天都有热心市民来看我,送来的鲜花把一间病房装得满满的。我所在的地区医院对我这英雄当然关爱有加,专门请来省城骨科专家会诊手术,手术获得极大成功。原地区纪委副书记钱学书也来看了我,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颤抖着道:“小林,艰难困苦场合看精神,你不愧是你老爸的儿子!”
术后当晚,周芙蓉终于带着孩子来看了我。几个月不见,儿子林笑生长的真快,都能望着我笑了。我望着笑声咯咯的儿子,真是百感交集。
周芙蓉他们一走,何如斌就幽灵一般走进来。他嘿嘿朝我笑着,递给我一张银行卡。“何总,我再不能要你的钱了,你看我都欠你那么多了。”我赶紧推辞道。
何文斌说:“林哥说什么呢,不是金钱粪土仁义千金?”
我望着他那开花开朵的面孔,叹了一口气。人啊,千万不能有贪欲,这只要一贪你就毁了——现在,我哪里有能力把他送我的那些钱和房子还回去?
何如斌拍拍我的手,说:“大哥你是实在人,所以我才花那么大气力——等着吧,你梦寐以求的职位马上就是你的了,我们之间的完美结合才刚刚开始呢——哥呀,兄弟等着你伤快快好,一起过我们幸福美好的日子呢。”
他说什么呢,怎么我一点儿也听不懂?我望着他那高深莫测的神色,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