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如山那小鬼是你同学?”
“是。”
“哦,你爸身体那么差劲,还……哈哈,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来来来,我们喝酒。”黄鼎礼亲自打开一听啤酒,与我碰了碰,同我吹喇叭。喝过,他将嘴巴一抹说:“我那周开山老首长最近可好?”
老首长,原来周开山的内线就是他?我说:“这个,最近挺好吧。”
“兄弟,你可得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他也不容易啊!”
“是是是。”
“最近钱学书到你们家来没有?”
钱学书,不就是地区组织部副部长,黄鼎礼怎么问他?我小心翼翼地说:“以前来过,最近好像不大来了。”
“小林,我交代你一个任务,哪天我们一道去钱部长府上拜访拜访,最好将我那芙蓉妹子叫上。好不?”
“哦,好。”我咽了一口口水。说实话,我可不愿串门儿,尤其是去当官的家,再说我也和钱学书不熟啊。
“那就这样定了。”他站起来,叫醒何如斌将单买了,与他道别后,我坐黄鼎礼的车一道回招待所。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我道:“小林,到新的工作岗位要大胆,千万别辜负老首长的期望哟!”
黄鼎礼为什么对我这么热乎,何如斌为什么要给我红包,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摸着裤兜里那滚烫的信封,我感觉心里特发虚,怎么办?想了好半天,终于有了主意,不是有何如斌的名片吗,干脆明天什么也不说,把钱邮寄给他,也落个心里安生。5000元,不是小数目哇!
这天晚上我一宿没睡,黄鼎礼那一颦一笑总浮现在我面前,总感觉姓黄的怪怪的。他怎么对我这样巴心巴肠,将我当作兄弟,什么事情也不隐讳?早听说他与黄至权是铁兄弟,而我父亲与黄至权的父亲黄大林是仇人,他难道想整我的焖鸡?
我苦苦思索着他所说过的话,他为什么问候如山,接着又问我老爸的病?难道这姓黄的知道我和老爸的猫腻,却在给我修改的讲演稿中将“身受重伤,不惜花钱雇农民用平板车拖我回工地抗洪抢险”勾上红线,特地注明“加重语气”呢?我,真真辜负他一番好心,难怪他要生气,我,是不是特不会做人?
第二天早晨,黄鼎礼叫开了我的门。他问:“中权,刘副书记特地来电话问你的情况,他那么关心你,是不是你岳父和他是老关系?”
我含混着说,大约是吧。
他哦了一声,走了。我抓紧时间去了最近的一个邮局,将那5000块钱邮寄给了何如斌。在汇款单后面我留了一句含混的话:感谢你,心领了,来日方长。回到招待所见到黄鼎礼去餐厅吃早饭,我和他打了一招呼,关上门到卫生间洗冷水澡。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顾不得擦干身子跑过去看,原来是一条短消息,是美女苗苗发的:有一把伞打了很久,雨停了也不愿意收。有一簇花开了很久,从春一直开到秋。有一种朋友能接触长久,从青丝直到白头。想念你。
哈,从青丝直到白头,什么意思?我不禁一阵意荡神驰。但望着那“伞”字,总归感觉不受用,无奈地摇摇头。
这些天,我总能收到苗苗的短信息,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特浅薄也特暧昧,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有好几次,我都要冲动地给她回电话,可是想了想,又忍住了,仅给她回了短信。
整个报告团期间,晚上我都和黄鼎礼一起,不是他请我,就是我回请他。不过,大约是那次在夜总会得罪他了,我们再没进过欢场,也没有再见何如斌。报告团演讲结束后,我果然调到市交通局,在黄鼎礼手下当了公路管理所所长。
我在交通局报完到后,黄鼎礼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站在我面前看我看了好一会儿。我有点不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只信封递给我:“林中权,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接过一看,信封是博大交通工程公司的抬头,里面鼓囊囊有内容。我不看就知道是什么,感情那何如斌又把我寄回去的钱送了来,还给了黄鼎礼。我见着黄鼎礼大光其火的样子嗫嚅着道:“黄局,我……”
“不用解释了,告诉你林中权,你现在手里掌握着我黄某人贪污受贿和生活腐化堕落的证据,你可以去市里省里告发我!我这里随时等着呢,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
黄鼎礼鼻孔里哼了一声。“林中权,我黄鼎礼见过不受抬举的,没见过你这么不受抬举的!这何如斌什么人?人家结交的朋友圈子哪里没有?省里的,市里的,公安税务法院检察院——人家为什么事业那么兴旺发达,不就是两个字儿:耿直!可你呢,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你把人家给你的礼金给退回去,不是扫人家脸面?”
我给他赔笑脸。“黄局……我不是刚认识他吗?我见他给的钱数量有点儿出格,心想自己才干这个工作,不能给您脸上抹黑呀……”
听了这话黄鼎礼脸色方才恢复平静。“中权,我黄鼎礼能是随便的人吗?告诉你,我心里有只打米碗,不能要的我能要?早交到纪委监察那里去了!告诉你林中权,这里面装了什么我没打开看,你愿意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将那信封揣到口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向他告别,然后逃一般走出去。出了局长办公室,我吁了一口大气,感情做官得经受这种考验啊!说实话,这蝇头小利我根本就不想贪占,可不要却就犯忌了啊!哎,难,难,难!怎么想做一个正直的好官就这么难呀?
记得我去工地搬行李时,猴子铁青着脸,我招呼他也不吭声。我使劲将他拽到后山,望着那已经坍塌的水库,真的百感交集。其实,当时我心中有赌博成分,要是水库安然无恙,现在能有我的好?我问猴子:“兄弟,怎么,大哥走你不高兴?”
猴子说:“有门路当然该走。”
我说:“兄弟,我记得中学里有一篇课文,讲的是陈胜王。苟富贵,不相忘。我林中权最信这个。”
猴子鼻孔里哼了一声。
“日久见人心。”说完我转过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