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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孤道（第1页）

其实时间并不长，我却感觉像过去了千千万万年一般漫长，我想了很多，想了很多事，也想了很多人，混乱过，迷惘过，但此刻，我的心中无比宁静。我抬起头，目光第一次不躲不闪，直直地落在楚玉儿的脸上，我再没有那种畏缩惧怕与自惭形秽的感觉。

楚玉儿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变化，微微一愣，然后眉毛一扬，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但我明白她想说什么。我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是的，我决定好了。”整个会场一片寂静，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决定。

我忽然感觉到钟流萤抓住我衣角的手在颤抖，陈天义和小六子子他们的脸色也都很难看，我知道，在他们看来，我这个决定无论怎么做，都有让他们无法接受的地方。我就在楚玉儿惊讶的目光下，轻轻地握住钟流萤的手，然后抬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向她说道：“楚道女，说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向您介绍，她是的妻子钟流萤，是南疆蛊门的。”

我这句话一落下，顿时在死静的湖面上激起了千层巨浪。陈天义的脸色大变，显然他没有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开口叫了声“子攸——”却终是没有说出任何话语来。钟流萤猛地挣脱我的手，眼神惊慌地退开我几步，才急切地说道：“蔡子攸，你不能这么做，这样做，你就太自私了！”

“太自私？”我惊讶地看着钟流萤，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不过我也没怎么去深究，无论我选择哪一个，都会意味着有人牺牲，这样来说我太自私，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对。我对她笑了笑，然后暂时不去理会她，回头看着因为怒气而变成铁青色的楚玉儿的小脸，向她摊手无奈地说道：“很抱歉，承蒙道女的错爱，可惜要让您失望了。”

“为什么？”楚玉儿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显得很从容，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不异常，她低沉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我们前世我有什么大错，欠你的太多，所以这一世你就是来讨债的吗？你和她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就算你不喜欢我，但我比她年轻，我是楚家的家主，我可以让你在乎的人都能活得更好，能帮助你达成自己的抱负，对付秦家，为你死去的亲人和朋友报仇，你是一个聪明人，这样的轻重，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是想折磨我吗？”

终于，楚玉儿的情绪爆发了，失控了，她愤怒而不甘的眼神像是要杀死我似的，我却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害怕。我等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才开口说道：“首先，我很感激你对我的这份感情，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记着，虽然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一点好，值得你如此对我！你说得没错，我和萤姐的确认识不久，谈不上什么感情深厚，之死靡它，但是我答应她了，我会娶她，我会和她一起白头到老。我的这一生，什么事都是别人安排好的，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我都必须按照着别人的要求去做，因为大家都说那样是对的，我就应该那样做，只有那样做了，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我到底想怎么选择！所以，这次，我想依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一次选择，可以吗？”

“你……你，”楚玉儿的情绪逐渐恢复了正常，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这个世上，谁又能真正完全按自己的心意去选择？如果可以，我宁愿只是一个普通人，谈一场恋爱，然后嫁人，生孩子，老去……”她说着说着，倒像是在喃喃自语，然后她猛地抬起头来，盯住我，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不后悔？”

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身后的钟流营却突然说道：“不，你会后悔的！”

我愕然回头，疑惑地看着她，她咬着嘴唇，嗫嚅着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之所以这么紧地逼着你娶我，就是为了让道女早一日下定决心，因为只有这样，李璇的身体才能撑到……”

“钟姐，不要说了！”这时，李璇忽然开了口，打断了钟流萤的话。

我看着钟流萤和李璇她们两个，苦笑着说道：“原来你们一直是在我面前演戏，给我设局？”

钟流萤脸色很难看，紧紧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李璇却没有任何变化，面色平静地说：“钟姐喜欢你，想要嫁给你是真的，这就足够了，无论真与假，现在都不重要，你依然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选择，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看着她，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道：“你的身体到底和我与谁结婚有什么关系？”

她摇了摇头，说道：“都没关系！你不是想依照自己的心意吗？为什么又来问这些？如果要考虑其他人的生死荣辱，你这个决定还做得下去吗？”

我点了点头，不再看众人，转身对楚玉儿说道：“玉儿，回鄢郢吧，不值得！我决定好了，不后悔！”

楚玉儿脸色有点惨白，嘴角缓缓淌下一缕血丝，一连说了好几声“好”，然后猛地回头，纤手一扬，那顶软轿“呯”地一声巨响，炸成了无数碎片，像天空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四处飘舞。在这些细微的碎片中，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有钞票，有符纸，还有一些连我都不认识的东西，看来她这次来的确是做了很充分的准备。

她回头直接抓起我的左手，就在我的惊讶中脱下了手腕那串“姑获铃”，低声自嘲着说：“真是浪费了，从来没用过一次！”语声中满是苦涩，我的鼻子竟然莫名地发酸。她手臂轻伸，身上最外面的那层大红色的新娘嫁衣，就像染满鲜血的蝴蝶，从她的身上离去，翩翩起舞。

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然而走了几步后，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身旁的李璇，皱着眉头，问道：“李璇，这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一惊，奇怪楚玉儿为什么认识李璇，而且看样子还有些关心，然后接下来的却才更让我大吃一惊。李璇竟然直接从我专门为她定做的那副轮椅上翻了下来，跪伏在地上，低着头，颤声说道：“李璇有负主人所托，监守自盗，罪该万死，望主人速赐李璇一死！”

我和钟流萤连忙俯身想要扶她起来，却均被她推开，我只得吃惊地看着楚玉儿，片刻之后，一下子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以前猜测过她的主人是楚家，但是她否认了，原来却是楚玉儿。

我自从被师父从墓中挖出，后来为了确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存在，所以给楚玉儿她了电话，想来她就是那时派了李璇暗暗地跟着我了吧，在术师大会上，她第一次出手救了我，再后来从云罗山庄前往铜人村开始，她便始终不离我左右，其实一直都是楚玉儿在暗中让她保护着我。这些我明白了，但是她说的“监守自盗又是什么意思呢？”

楚玉儿素手轻抬，李璇的身体便被一投无形之力托起，然后重新落回那副轮椅中，淡淡地说道：“你已经悟出天道无赦了？你师父该为你感觉自豪了！”说着她也轻轻地念了句“监守自盗”，然后一又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像是要看穿她一样，然后忽然又转向了我。

我被她看得心里莫名有些慌了起来，期期艾艾地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冷哼了一声，回头看着李璇，脸色变得很难看，冷笑一声，道：“你的元阴呢？你……那个人……是他？”

李璇浑身颤抖着，嘴唇不住地哆嗦，竟是害怕到了极致的样子，我还从未见过李璇会如此恐惧，即便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间，她也从未像这样过。她因为太过紧张而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

楚玉儿的脸色逐渐由阴转晴，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跟我走吧，我会想办法治好你！让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有什么资格责怪你呢？”说着一挥手，对身后的两名黑衣人说道：“带她走吧！”

李璇这时总算平静下来，却在那两名黑衣人快要走到自己跟前时，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声叫道：“主人，我能不能……”

“怎样？”楚玉儿眉头微挑，显得颇有些不耐烦了。李璇的脸色更加地苍白了几分，但还是咬着牙，像要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说了一句话：“我想留下来了！请主人对师父说，我已经死了，你们的大恩，只能来世再报！”

楚玉儿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句：“那你好自为知吧！”说完转头便走，我连忙追上去拉住她，问她道：“你可以治好她，对吗？你等下，我试着说服她跟你走！”

楚玉儿却摇了摇头，冷笑着说道：“元阴被取，再高明的医术也没办法，她既然想留在你身边，就让她留下来吧，不过，”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道，“我不管你和谁结婚，也不管你喜欢谁，但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好姐妹，如果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又或者她在你这里出了事，我楚玉儿就算是拼着与全下的道门为敌，也断不会放过你的，蔡子攸，你听清楚了吗？”

我点了点头，还想问她口中的元阴被取是什么意思时，楚玉儿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转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就像是在看戏一样，这才如梦初醒，顿时场间的情景再度发生逆转，很多原本站在我们这边的道门都纷纷转向了对面的秦家和吴家的阵营。就连一向独来独往的相门岳家，也似有意动，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加入对方阵营。

一时间，陈天义和小六子他们的脸上变得异常难看，担忧之色表露无遗，这全都因为我公然拒绝了楚玉儿的要求，完全失去了楚家这艘巨无霸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