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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上的人,为了面子自是多大的苦果也肯咽下,但谢家人既不信,谢皇后自然也不会信。
程之衍却是一笑,“你这是关心我?”
少甯一怔,“自然了,都是因我,才累了大表哥手上沾了人命,日后只怕同谢家也会不能善了。”
程之衍才亮起的瞳眸暗了下去,说:“若是因内疚倒大可不必,即便没有你,谢荣启的命我也早不想留了,我自江宁回燕京时,心中便知晓,官家手中缺刀,我便是那把刀,既是快刀,又怎会在摸不清主人想法之前便擅自做主?”
少甯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你杀谢荣启是官家暗中授意的?”
“有些事,你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即可,无需放到明面上来。目下,我既没有见弃于官家,自然你也不用再为此事忧心了。”
少甯点点头。
程之衍亦不想在这些事上多费唇舌,外面的事自有办差时去费神,他此刻关心的是小姑娘对于这桩亲事的想法。
“你同王家的亲事,可有更改的余地?”
少甯一愣,有些不解其意,但转念一想王家人的冒昧来访,大表哥只怕是不想同这样的人家做亲戚!
她小声解释道:“三表哥其实人很好的,只姨母市井了些,我记得祖父去世后,王家老夫人拖着久病的身子,还亲自来吊唁,又陪同安慰了祖母好久,想来祖母的眼光总是不会错的。”
实则她的位置也很尴尬,她的婚事是长辈提的,她又是女方。一个小辈若在对方没有明显过错的情况下,擅自推翻婚事,日后还出不出门,嫁不嫁人?
少甯措着辞,抬头时正好映入郎君的漆黑的眸子,只觉今日那双冷淡疏离的眼眸仿若烧了火一般。
她不免打了个寒颤,乖乖低下了头,继续道:“我也知道,王家姨母性子有些张扬了,可到底是双方长辈们在世时就讨论过的婚事,对方也未有悔婚之意,我一个女儿家又能说什么,不过大表哥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桩婚事总归是要多考察一段时日的。”
“这种事为什么不交由祖母为你张罗?”男人声音愈发冷了下去。
少甯啊了一声,“老夫人是程家人,我的婚事是自家长辈所定,总是不好插手的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程家的事尚且都不怎么操心了,我又怎能用这些小事去烦扰她。”
程之衍心里烦躁地很,见小姑娘如细柳般柔润地站在那里,离自己几步,既生疏又抗拒,不免暗暗叹了口气,“你觉得你的终身是小事?”
“也不是,”少甯歪着头想了想,“就是不想麻烦人罢了,程家能管我一时,也不能管我一世吧!日后吧,若有我解决不了的,再同老夫人和大表哥说。”
他低了头,视线落到小姑娘碧色的长裙上,见那长裙似乎长了两寸,裙摆一圈芙蓉花纹垂在滚着金边的香履上,小姑娘两根玉葱似的指头在腹前来回打着旋,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又磕磕绊绊地,“方才,就是站一站,姨母和表哥刚来,我想着人生地不熟,便想让跟着我的刘管事同去早先租赁好的宅院,帮着打点打点,没想到大表哥你这么早就下了差,还挡了你的路。。。。”
她想说,不是故意要让未来夫家过来攀附程府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程之衍拧眉道:“你竟还帮着王家赁了宅院?区区一桩未挑明的婚事而已,哪里需要你委屈到这个地步!”
“不是委屈,”少甯觉得两人谈话歪楼了,“就是当成普通亲戚在走动,王家表哥想来是还不知道此事,不然不会让我操心打理这些事。”
他的鬓角直跳,烦透了这姓王的,扫了一眼前方,见有个石桌,索性走过去,坐在石凳上,解了身上的披风下来,来回叠了几次放到另一个石凳上,含了几分严厉,道:“一直站着说话不累吗?过来坐。”
少甯方才越解释越乱,好在这句打了个岔,她也松了口气。
忙快走几步过去坐好,觉身下柔软厚实,还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温度。
少甯想着这披风还沾着大表哥的体温,不免有些羞耻,轻道:“之前答应为大表哥你做件常服,还未动手,又弄脏了你一件衣服。”
程之衍忽福至心灵,道:“那就,再做一件披风好了,”又沉吟,“不瞒你说,快入冬了,实则我也缺几件过冬的棉衫。”
少甯啊了一声,心想您还真不客气,只不敢宣之于口,牵起嘴角问道:“府上不是有针线班子吗?”
又觉自己话太过生硬,弯着眼睛笑嘻嘻说,“我的意思是,我的手艺粗陋了些,怕不及府上绣娘绣活出众,大表哥日日出门会客,怕,损了您的颜面。”
她自觉这拒绝的理由够充分。
瞧!都是为了你大郎君的面子。
少甯笑得愈发乖巧。
程之衍听了这话,神色却变得很是落寞,唉了一声道:“我同母亲的关系,想必你也听说过,我…”
郎君本是坚韧萧肃的性子,在女子面前露出的一点恰到好处的诉苦,正正勾起了小娘子心中那点子柔软。
少甯喟然点了点头,心说,若大表哥自去外面做衣,一次两次还没事,次数多了,难免让府里的谣言往外传,到时候母子不睦传扬出去,影响官声不说,当儿子的一个不孝是跑不了了。
哎,也是两难啊!
想到这,又感觉自己刚才有点绝情了,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呀!
因道:“那,那大表哥,若是不嫌弃,回头让下面丫头们送件旧衫过来,菀菀这几日正好闲着,不若就连冬衣一并帮您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