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海清没有打扰他。
半支烟后,洪胜探过上半身。
肖海清说:“说你的条件!”
洪胜压着嗓子说:“我想——杀了你儿子!”
肖海清皱了皱眉,随即意识到陷入了洪胜的圈套。
洪胜胜利的表情溢于言表,“你害怕了吗?是不是后悔刚才承认你有个儿子?你猜我会如何去杀害他?我会给他穿一件紧身栓死的铁皮衣服,当他的身体发育长大,是会冲破铁皮外表,还是铁皮会镶入肉体?抑或停止生长,从此成为一个侏儒?我实在很想知道这种做法的结局!”洪胜放声大笑。
肖海清竭力抑制住自己翻滚的内心,面无表情地看着洪胜。
3
尽管肖海清不愿意,但她不得不承认,在和洪胜的第一次交锋中,自己是失败的。那天出了看守所之后,肖海清开车在中心公园足足绕了两个圈子,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回到家中。
洪胜说得没错,她有点后悔以“家庭信息”来破冰。这种做法确实欠妥,要不是对象特殊,也不会留下这样的顾虑。即使她知道,洪胜的威胁落实的可能性极低,但也不得不有所紧张。按照某人的名言:我知道这没什么,可你让我怎么能不去想?
儿子还在卧室没有起床。肖海清把儿子拖起床,穿上衣服,然后丢了本漫画在床上。在卫生间里,肖海清听到儿子在叫:“妈妈,我饿了!”
肖海清一边对着镜子上妆,一边回答:“等等,小芳阿姨马上就到了。”
今天肖海清可以晚出门一小时,她让保姆也晚到一小时。平常这时候,小家伙已经吃上早点,喝上牛奶了,今天迟了一小时,已经开始有哇哇叫的苗头了。
肖海清上完妆,向后退了几步。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被盘在脑后,用了黑色的普通皮筋;穿了一件灰色的职业装,普通,既不时髦,也不落伍。有些严谨,酷似银行小姐的职业装,是都市白领标配的那种款式。
衣服和裤子都是昨晚刚从干洗店熨烫后拿来的。拿回来后就一直挂在客厅,肖海清没有把它挂进衣橱——为防止衣橱里的尘埃沾染上去。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带一点家庭的气味去和洪胜碰面,哪怕是樟脑丸的味道。
肖海清摘下了耳环、项链、手表,任何一件佩戴物。最后是戒指,想了想,最终还是取了下来。
细节上应该没有破绽了吧?
她又仔细端详了一遍,朝镜子探探身子,拍拍左边的衣领,那里有一根细小的头发。
门铃在响,保姆带着稀饭和鸡蛋走了进来。
“别忘了给他喝牛奶。”肖海清临出门的时候,对小芳说。
在见一个人之前,如此处心积虑地准备,肖海清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罪犯!
与其说肖海清使得审讯工作峰回路转,不如讲洪胜的前妻张静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这点肖海清比谁都清楚。
肖海清记得在初见洪胜的第二天,她接到了刑警队长李明的电话。
“或许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洪胜的妻子想见他。”
像洪胜这样的重刑犯,羁押期间是不允许亲属探访的。肖海清却知道这可能是个突破口,就算张静这时候不出现,她也早有打算要去拜访这个女人。
张静和洪胜结婚四年,从大学时期就相识相恋,算起来也是半个青梅竹马。
“我并不了解他!”等到肖海清见到张静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算盘并不如意,张静竟说自己不了解洪胜。
“你不了解他?那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在简短的寒暄之后,肖海清开始了谈话。
“因为我爱他!”张静的直言不讳让肖海清有些吃惊。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却像韩剧女主角那般,有着盲目热恋一个男人的激情。
很明显,张静并不是那种娇媚的女人,不是那种拥有诱人外表、明知凶险依然引得众人追捧的女人。
她的发髻盘在脑后,整体衣装的造型成O型状,配着一个并不夸张的拉夫领,这正是内敛低调性格的外露。
在肖海清的理解中,这是一个传统中国女性,在现代生活的快节奏和浮躁的影响下,自然外露的正常欲望——爱的欲望。
肖海清注意到她的逻辑重音,放在“因为”和“爱”上,符合此时的语境,但语气过重,使得整句话听起来像莎士比亚的舞台剧。
但恰恰是这样的矫揉造作,让肖海清判断出这个不擅长伪装自己的女人,急切地想要表达真实的想法。
简言之,这句话的可信性是极高的。
当然,这势必一开局就推翻肖海清对于洪胜因为妻子背叛而导致杀人行为的最初设想。但肖海清并不气馁。她也从没有奢望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进入一个变态杀手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