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忆叹口气,便径直将氅衣披上她肩膀,再问:“怎的在此处酣眠?对弈亭风最凉,此刻又是秋冬。”
叶青洲坐在原处,忽屈起膝,神色落了落。
她轻轻说,“不过做了一场梦。”
言罢,叶青洲轻捂了捂前额,款款起身;抬手时,腕上铃铛悄然作响。
那是她醉时系的,酒醒,也忘了再摘下。
见她站起要往回走,唐忆与许嘉瑞便一左一右,笑语盈盈搭着话。
问她近来幻术修得如何,又问她做的什么梦。
叶青洲并未再说什么。
直至山色湖光晚,叶青洲在三千台阶边驻足,茫然地回想此前梦境。
能忆起的唯一细枝末节,居然是七寸台上,师姐与她对剑,笑着让她从山下带回一只烤鸡。
师姐的笑已然模糊不清,可那一句“烤鸡”的咬字,却被她莫名其妙记在心里。
四野人已散,叶青洲望着寂寥山林,落寞地笑了笑。
转念,像是思及何处,她捋起发尾,瞧一瞧那片怪异的霜白。
只道,梦中,晴方正好,青山不老。
梦醒,却是尘满面、鬓如霜……*
万事皆不见。
*
“噼——啪——”
惊堂木砸上茶沫,说书人口技纷然;便将那被世俗嚼了千百遍的千里陂一役,又讲得激动人心。
“千年血树焚日,天际一道窟窿月。那陆离辛不仅自个儿炼出个活死人,血树血脉所及之处,亦生各式白骨将士,无端端便为其效力。”
“不觉剑罗艽承三清衣钵,剑法高绝,愣是将那白骨千军剃得七零八落,再无能站起。”说书人竖起食指拧起眉,端的是老神在在。
“她与罗刹魔头缠斗九九八十一招,斗得那是个难舍难分。”
“便是三清道者驭其千里幻境,长生剑与兰芥龙吟共使出一记灵阵。……”
说书人将彼时景象描得绘声绘色,食客便仿若身临其境。
“便是她二人越向空中那一刻,……说时迟那时快,那兰芥之人将灵阵一收——”
“等等!等等!”
却是座中一位垂髫娃娃将说书人话打断。
她抬脸,奶声奶气地问,“不觉剑是好人,城主是坏人,是不是?唔……城主在害人,不觉剑是在保护大家?”
说书人一愣,思索一番,眼一转一瞪,“按这个故事呢……可以这么说罢!”
娃娃再问:“那,那些摆阵的人,是不是也在被不觉剑保护呢?”
说书人:“对。确是如此。”
“那她们也知道灵阵下不仅有坏城主,也有好人?”
“必然。”
“那为什么不等好人出来以后,再收阵呢?”
“来不及。”
娃娃皱眉:“不能来不及!她在帮大家,她也想活……”说着说着,她竟哭起来,“呜呜,好人好可怜!”
周遭食客被娃娃哭声惊异,说书人亦为之动容。“诚然。正所谓‘不可使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
“不才曾一度认定,与其说是罗刹让不觉剑殒身,不如说是那些个名门正派过河拆桥……或说她少年英雌,挡了谁的路,亦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