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吹捧的极高境界了。
刘邦果然很受用。但兴奋劲儿稍退,他就必须面对现实了。不过既然已经有了谋主,这事儿需要谋主来出谋划策了。“先生已知某当下的境况,先生将要为某如何谋划?”
张良从答应暂辅刘邦,就一直在打腹稿,刘邦既然问了出来,他也就把自己方略拿了出来:“良现在谈为沛公谋划,实是比较冒昧的,因良对眼下从泗水至彭城乃至会稽项氏的状况,以及芒砀至定陶一带的秦人所知仍有不足。就现在良已经知晓的情况看,沛公投靠楚王驹仍是必要之举,可使楚王一系不会对沛公有所误解。然沛公想要向大司马嘉借兵取丰邑,良以为沛公多半会失望。”
看刘邦果然有些黯然,张良又安慰道:“这也无妨,雍齿失去魏国这一凭恃,已无后援,只待沛公力量增加到一定程度,取回不过是何时的问题。先投楚王确立沛公在丰沛的地位,待机扩大力量,潜心练兵使现有士卒增加战力,然后静观项氏的最终动向即可。无论项氏奉楚王驹,或另立新王伐灭王驹,沛公最终可依靠的仍为项梁,所以心莫太急就好。”
刘邦长舒了一口气:“某自起事,实在没有什么方向与策略和目标,自身实力不足却也无解决之道。虽先生所言方略似乎与某现在的状态没什么差别,但某心中已经有了依托,倚先生之智,对未来已非完全迷惘了,先生乃季之主心骨啊。”
说着不顾张良虚拦,亲持陶瓶又给张良满上酒,弄得张良赶忙又行礼致谢。
天色渐近黄昏,泗水上这只四条船的小小船队在夕阳的映衬下,载着刘邦时不时发出的开怀笑声,继续向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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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外石台上,天清气朗,晨光照耀在大殿白墙上,一抹亮红。
胡亥例行的在练每日晨课的拟禽术。姚贾与公子婴一同登上石台,一眼就看到小皇帝在似模似样闭着眼睛半蹲弓腰的比比划划着,于是走到旁边二十步之外站定微施一礼,但没有说话,等待皇帝“打完收功”的时刻。
别说,这老神仙一样的安期生所传功法没准还真有仙家奇效,虽然胡亥闭目凝神,但能清晰的感觉到姚贾和公子婴的靠近,甚至能在脑海中“看到”两人施礼的动作。这种神奇的感觉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了,胡亥对这些术士的看法早就有了极大的改变。
在咱们的胡亥原来所接受的现代宣传中,江湖术士就是一些骗子。由于由术士们组织发展而成的道家,总是在宣扬成仙得道、鸡犬飞升,而且炼丹烧汞、点石成金之类的似乎一直是道家的招牌,让有现代思维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再加上说徐福从始皇帝手中骗到童男童女说要为始皇帝远渡仙山求取长生仙药,就东渡大海音讯渺然等等,现代人对道家的看法一直就不如佛教,至少佛教宣扬来世,而来世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只能憧憬,反而让人能有所期待而不是质疑。
六识敏锐,身体强健,在可以施宠的日子精力充沛……胡亥已经很满意现在的效果,可惜体内没有感受到一丝以前看过武侠小说中宣扬的真气流动感觉,让他多少有点心有不甘。
前几日景娥曾经半开玩笑的建议他也学学剑术,被他谢绝了。能偷懒便偷懒,学那劳什子干啥,咱可是“执天子之剑”的。
姚贾是来向小皇帝汇报说,张良和刘邦已经相遇,携手同去了留县,拜会了秦嘉和宁君。偷窥的细作揣测刘邦并没有借到兵,但也没有什么太过失望的神色,和张良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留县登舟了。
秦嘉于刘邦拜访的第二日,挥师胡陵,未克,留卒四千监视,主要是防止胡陵的县兵出来骚扰泗水粮道。他以泗水亭为粮秣辎重转运站,继续兵发方与。
胡亥带着两人回到殿内,让姚展取来泗水郡的地图看了一会儿,指着一个标明有秦锐驻扎、相对又是一个突出点的地方问:“砀县为什么会驻军五千,章邯可有说明?”
公子婴略带无奈的笑了笑:“陛下,大将军的奏报中对此是有解释的,大将军的目的是想用砀县这支兵,产生秦锐兵锋直指留县的大势,以此对楚王驹造成一种压力。”
他暗自腹诽小皇帝,你这无为之治连这种重要的奏报都没好好看,全指望我们这些臣子替你记住?
这等昏君当惯了的胡亥毫无心生歉意的自觉,脸上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不想干预大将军的兵事,不过对于景驹……立即密诏章邯,对于景驹不要施加压力,把较大的军力维系在定陶、陈县一线,当前这个阶段以休整为主。既然秦嘉对方与感兴趣,那就把砀县之兵转移到方与和胡陵。对景驹和秦嘉的力量不做歼灭,只管守城,打消他们北进的想法就行了。”
姚贾因为参与让张良与刘邦相遇的谍报之事,自认摸准了皇帝的思维脉络:“陛下是想让泗水郡稳定一段,让刘季能有喘息的时间?”他隐隐的猜到景驹和后宫那个准皇后可能有瓜葛,所以借刘邦说事儿。
胡亥却在摇头:“秦锐兵强,若让章邯扫灭景驹的楚王廷,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可那一带小股的反秦势力很多,用秦锐这个大巴掌拍蝼蚁,实在不值得。”
此时陈平也来上班了,正在向胡亥行礼。胡亥点点头,陈平又向公子婴和姚贾施礼。
一圈礼毕,陈平坐下补充道:“陈胜东亡,项梁必然会动,因为他西边陈胜这个屏障已经失去作用了。臣认为项梁会堵住陈胜东亡之路,自身主要还是从东海郡向北到泗水郡。会稽郡处于江水下游水网地带,要说像吴芮那样只求划地自保足够,但要夺取山东,则人口不足,导致兵源和粮秣不足。现在大秦在山东只占半壁,项梁会想把另外半壁一统,再与秦锐对决。”
“那么,”姚贾对皇帝和陈平的分析结果虽然赞同,可立即就觉得这样养虎为患是大弊,“为何要让项梁壮大?不若趁其尚未成为大患之时,就先集中秦锐消灭他。”
胡亥又摇头:“现在消灭项梁,就需要集中秦锐向东海郡进击,而秦锐的两侧较大的势力就有景驹和吴芮,这样一来很容易成为孤军深入的态势,那个陈胜也是秦锐东进的羁绊。如果先扫灭吴芮、景驹和陈胜再击项梁,又会使秦锐连续作战而兵疲,锐气消损,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一直认为以兵家世族出身的项氏将是秦锐所面对的真正强力对手,所以要灭项梁,需要一鼓作气。”
他叹息一声:“山东的那些小叛军,每一支都极易击溃,可就是太多了。所以现在秦锐休整练兵,囤积辎重,待项梁进到泗水、彭城一带后,再一鼓而灭,胜算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