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期生颌首:“陛下善念,倍增气运,庶民现在觉得能为陛下谋,是做了正确的事情。陛下此来,也是有让庶民再做望气推运的想法吧。”
胡亥又笑:“与仙翁这等聪慧者相语,就是省心。”
“陛下,”安期生组织了一下词汇:“庶民也是这数日来观天望气,看关中八百里秦川及北疆、汉中、巴蜀之地并无兵煞之气,因此才欲向陛下辞行。庶民再往山东云游,一方面是采药济人,另一方面则是看对山东已经崛起之煞,看是否有削减其煞气,适当减少其对百姓之伤。当初与陛下所言含王气之三煞,一煞已起并将被陛下所灭,即陈胜也。另一煞在泗水郡也起,然尚未成大气象。还有一煞则起自江水下游。此煞气已望云霄,恐为陛下之大敌。”
“江水下游之煞已成了么?”胡亥两手一合,“那就是说,会稽郡的项梁已经杀官造反了。”
说到具体之人,安期生就不置可否了。
“陛下,臣认为,泗水郡之含王气之煞,或是遗族景氏?此人为楚三闾出身,本就王族。”陈平边对胡亥说着,边用眼角观察安期生的表情,可惜啥也看不出来。
胡亥笑着摇头:“上卿就不要套仙翁的话了,仙翁能坦言相告到这一程度,我已经足感仙翁之情了。”
安期生也看着陈平摇头一笑,然后向胡亥施礼,换了个话题:“陛下对术及术士如何看?”
胡亥一听就把小眼睛瞪了个溜圆:“这是考校朕乎?仙翁这可有点不够宽厚了啊,我尚在总角稚龄,竟然问我这么高深的问题。”
安期生和陈平对视了一眼,一起撇嘴。你总角稚龄不假,可看看你这些日子干的那些事情,哪是一个顽童所能干出来的?
胡亥看看老头,看看陈平,都没反应,都带着一丝鄙视,于是咳嗽了一声:“咳咳,这个术么,我所知者甚浅,仙翁让我说,我就说说,不过尔等要敢于蔑视朕,朕就把尔等拖出去砍砍砍。”
他停下来缓解一下他刚刚杀气腾腾的“砍砍砍”废话效果:“据我所知,当下称为术者,以观星、望气、卜筮、堪舆、医巫药、纵横、礼神修仙等为术,操此等业或习此等术,则为术士。”
安期生捋须微笑:“陛下于术亦言之有物,怎可以总角稚龄而轻视?”
“呀,居然让我蒙对了?”胡亥露出一副惊讶而又得意洋洋的表情,惹得安期生和陈平都忍不住扑哧而笑。
“陛下莫要如此戏耍臣等,”陈平边笑边行礼:“这君前失仪可真真切切是砍头的大罪。”
安期生也笑:“陛下可使庶民常笑而延寿也。”
他稍停接着又说:“庶民求问陛下术之意,陛下也谈及了堪舆。庶民于堪舆之术无涉猎,不过庶民听闻,阿房之新宫乃先始皇帝按天地星辰而筑的象征天极之宫,陛下现停筑天极之宫,不担心咸阳缺了最重要的一极,大秦或不能万世相传吗?或者,陛下要待山东乱平之后才再筑上林苑之宫群?”
“仙翁又来考校我?”胡亥咧了咧嘴,翻了一个白眼:“不知昔年尧舜之时,宫殿不过是草屋,又如何传世代贤名于世?如今朕仅在咸阳的已有宫室就多若繁星,为了术士所言的堪舆之道就再劳民伤财,那大秦恐怕真的二世而终了。”
“仙翁还记我与仙翁初见之时所言荀子之语否?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至少在我掌天下时,不会再以我之所好而动民力。若有术士以术相惑,朕就不能效先皇父尽坑之吗?”胡亥这最后这句话已经带上了金铁之音。
“庶民恭贺陛下。”安期生一个大礼拜了下去:“庶民本担忧陛下函谷大胜之后会志得意满而萌先皇帝之态,现知是庶民妄断圣意,庶民有罪也。”
胡亥虚抬了一下双手:“仙翁免礼,仙翁请起。”
待安期生重新坐好后胡亥又说道:“民力有竭时,君王欲念无止境。欲念超出民力可承之重,君王亦将亡于欲念。我虽稚龄,此理却懂。而且,就咸阳现有宫室,使我日居一所,还不知要轮住多少日呢。再修?也就是新奇一下而已。为一日新奇而耗数十万民夫之力,太过奢了吧?不如使人往西域去收集珍奇之物,都比如此大筑宫室要省钱。要那么多宫室,给朕每日打滚用么?”
这句话又让安期生和陈平忍不住笑起来。
“陛下心意如此,庶民也可放心东去了。”安期生收敛了笑容,又郑重的一揖:“若得机会,庶民亦愿传颂陛下之功德。”
胡亥听安期生这么说马上大摇其头:“传颂就免了吧,一是我还想留昏君之名麻痹你说的那几个煞,二是暴秦以暴着称,仙翁若说暴君的好话,对仙翁的名声也大不利。”
胡亥一转脸又带出了痞赖相:“留人留不住心,仙翁既不愿困守咸阳,我也不多言了。昔年先皇父赐仙翁数万金,仙翁亦不曾受,所以我也省钱了。”
胡亥露出一副贪财者如释重负的样子,另外两人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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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面容转为严肃:“仙翁为黄老之说大家,天下方术之士皆尊崇,此番东去,还望能向可遇之士传一句话:观星、望气、卜筮、堪舆、医药、纵横、礼神修仙皆由尔,施善于民者自有所获。但若蛊惑百姓,欺哄谋财,则朕若知之,依旧掘坑相待。那些欲来游说朕、许以长生或传代万世者,请自掘墓。”
说到这儿,他看着陈平:“上卿记下两个事情。其一,咸阳现有宫室只可维护修缮,不得新筑,天下各离宫行宫,亦然。回宫后拟制,作为今后的万世祖制。其二,传诏廷尉制律,若有术士以术惑民,欺诈敛财,致民家产尽丧或致人死命者,皆坑杀!”
安期生和陈平皆凛然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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