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城在又经历了一天血与火的洗礼后安静了下来,夕阳已被西天翻卷的乌云笼罩,眼看着一场初夏的雨就会来临。
不知是即将入夜的缘故,还是黑云压城的原因,天色暗得很快,似乎只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已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巨鹿城头上的火把火盆在一丝风都没有的压抑中努力抖动着虚弱的光焰,还有秦啸军营中点点灯火在五里外闪动。
城头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默默的聚集着一群人,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一丝冰凉划过,雨终于下起来了,开始只是丝丝小雨,然后雨点开始密集起来,片刻之后成为大雨。
黑的夜,不借助摇曳的火光看不到雨。两里外,即使借助火的光,这光却已透不过雨。
城墙上出现了一个个黑影,是那群默默聚集的人在坠下城墙。如果不靠近城的百步内,却也无法看到有人已然落到城下。
大雨大多无法持久,来的快也去得快。当黑暗中的视线又能看穿两三里的距离时,城上聚集的人已经在城下聚集,并且沉默无语的踏着水花开始向秦啸军营方向快步奔去。而就在同时,两里外有几条身影也一跃而起,同样奔向了秦营方向。
城头。
“你觉得她们能突破秦人营垒封锁吗?”张耳面色凝重的望着那一撮浓重的背影。
“可惜雨停了,不然希望很大。”李齐声音中含着遗憾,“不过秦人也来不及准备,因为下雨,秦人斥侯也要靠两条腿而不是骑马去禀告。”
“秦人斥侯还有鸣镝。”
“我们的人最终方向也不是斥侯看到的方向。多说无益,只能看天意了。如果援军不至,秦啸军保持当下的攻势,国相,巨鹿要想再撑二十日就只能指望奇迹出现了。”李齐说完最后这句话,默默的一礼,沿着城墙向东城方向走去。
张耳没有跟过去,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像一尊塑像一般一动不动。一刻后,北方秦营的东西两侧营垒方向传来了鸣镝声,接着灯火大亮,隐隐的喊杀声飘然而至。又过了少顷,喊杀声慢慢消失,秦营的灯火也慢慢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当极其低弱的喊杀声传来时,张耳动了一下,似乎要将上身探出女儿墙,但终于还是没有大动作。当喊杀声消失后,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慢慢的走下了城墙。
他虽一直呆在北城门上,但他知道,城东的秦营方向肯定也会出现一样的情况,最终结果如何,一切都要看明天或后天城外是否有援军出现了。
黎明时分,齐军大营。
田都已经醒了,正在榻上闭着眼睛想事儿。
他是田横的副将,为偏将军。此番救赵,田横和田荣之间产生了分歧,田横想援赵,田荣则因“私立”田假为王的田角与田间逃到赵而不想援,大王田市则倾向田荣。
田角与田间逃至赵国时,还是武臣为赵王。田市遣使来赵讨要这二人,武臣和项梁一样,都不给,这也延续了春秋战国的传统,逃亡的人很少被交还,这些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国与国的纷争中派上用场。
后来武臣为李良所弑,接着李良降秦,田角与田间只能再次逃命,跑到了司马卬那里。司马卬虽然一直在大陆泽,但名义上效忠了赵王歇,也因此,齐王田市和国相田荣,都与赵之间有了嫌隙。
最终,田横还是用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了田市和田荣:田假在楚,田角与田间在赵,既然面对暴秦能与楚盟,又为何不能与赵盟而援之?
田都和田安在这件事上都没有发言权,王命他们做啥他们只能照做,但在他们内心中都对田市颇为失望。当年就是因为秦伐楚而齐观望,导致楚被灭后齐对暴秦也毫无相抗之力而亡国。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大王和国相怎么能为现在已经毫无威胁的田假之流犹在记恨呢?本来国与国之间一直就是这么回事啊。
虽然最后齐王发出虎符允许了他们来援赵,但田荣还是对二人做了一番教诲,大意就是援赵只是个姿态,齐军力量也不多,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所以要因势而动,不要把这点儿老本拼光。
正因为国相有这样的交代,现在巨鹿已经危如累卵,可田都仍不敢全力击秦啸去救赵。
他翻身而起,叫来亲卫开始穿衣梳洗。刚收拾好,就有亲卫来报:巨鹿城内杀出信使,已经入营,他连忙正冠捋髯走进大帐。
刚坐好,田安也赶到大帐中,接着齐卒就架着一名一身泥水中夹杂斑斑血迹的赵人进来了。
稍一询问,出城五百人分三队,两队从北城秦营两侧突出,其中一队从从西城秦营与北城秦营之间、一队从东城秦营与北城秦营之间的两营垒缝隙杀过去,但主要是吸引秦人注意力。真正含有信使这一队则在北城热闹的时候,尽量偷偷潜过秦人城东与城南营垒间隙,直奔齐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