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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的话,我自己下去就行了。”哈利冷冷地说,向第一级台阶走去。
肺部被寒冷的空气侵蚀。德拉科扭头看着哈利专心却谈不上小心地踏下第一级台阶,感到全身紧绷了起来。脚下的雪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腿,让他无法动弹,上半身却挣扎着想要追着男孩去。西方,晚霞越来越紫——越来越紫,直至变得滴血红艳。
终于,德拉科将腿从雪中拔出来,取出随身布袋里的魔杖和咒语书,将书里读作“Molliare”的减震咒默念了十遍,低着头跟了上去。
……
离开阳光能够触及的表面,冰罅里每下十级台阶都更加寒冷。如果没有接骨木妈妈的咒语帮助,哈利想,他在抵达底部之前便一定会冻得失去意识。冰面很滑,却不是不能行走,他右手扶着冰川的崖壁,左手举着亮起的魔杖,一步步向下缓慢前行。银蓝色的辉茫穿透部分冰面,又在剩余的地方被无数遍反射,他因此有如身处河床深处,黑暗中偶有光影浮动,又消失在零度之下的流水中。
最开始,他每下一步都在屏息。如果这不是一个梦,他想他难免会考虑放弃。然而这是最后一步了,六个月来的所有都是为了到达这里,他需要完成答应梦神的事,再然后……再然后……
“等一下。”
德拉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四周的冰面上敲出微弱的回响。哈利停下,扶着崖壁回过头,看见他极其缓慢地走下台阶,来到自己身后。灌进冰罅的寒风将男孩已经有些过长的浅色刘海吹乱。他一言不发地看了哈利片刻,递出那本咒语书。
“第七页,Molliare。”他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感,像是一个机械性的指示。
哈利顿了一下,接过咒语书,翻到第七页。德拉科的荧光闪烁为他照明着书页,他于是很快找到了那个咒语:「减震咒|Molliare|减轻撞击时造成的伤害」。
像是心脏被轻轻拧了一下,哈利抬起头,望向德拉科的眼睛。银色光芒下,那双浅灰色的双眸像是比四下的冰晶还要透明,却也一样没有温度。再后,他们同时躲开对方的视线——哈利将书顺手揣进兜里,继续向下走,直到险些滑倒——方才注意到自己无意中加快的步速。
他没有时间处理这个……他没有时间处理这个……
哈利边走边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将它咬破。他用尽了所有的精力,才将注意力转到眼下的目标——那颗金苹果身上,踩稳脚下的路,去完成该完成的事,去找冰姑娘,去任何地方……
只要停下来一秒,只要分神去想自己的事,小天狼星和他说的话便会充斥脑海每个角落。关于他父母的死亡真相……关于仍然在逃的杀人犯……他甚至忘记了追问其他问题,记不起赫敏和罗恩说的哪怕一句安慰。一九九六年那个夜晚的玻璃碎裂声,父亲在日记中坚定却又焦躁不安的话语——它们像是来自被遗忘的记忆中静默许久的幽灵,在十六年后卷土重来——来到哈利的世界中,将它全部搅乱。他甚至觉得,他能在所有寂静的时刻听见妈妈的尖叫声……
他的爸爸妈妈明明可以不用死。
“你是想要杀了自己吗?”又一次几近滑倒后,哈利听见德拉科在身后喊。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停顿,只是更用力地用手撑住冰面,向更深处走。
有什么用呢?他甚至无法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个男孩已经和现实中的马尔福太为相像;若是那个人听见了关于自己进一步悲惨身世的消息,整个圣戈萨赫罗接着都会知道,说不定还会换来一场大笑。而这个人——在过去哈利不想记起的时间里,已经太多次地攻击他。那些敌对的姿态,那些荒唐的话,那些自居高位的冷嘲热讽……
那和马尔福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
哈利不断向下走着,一段时间后再没听到身后的声响。不由自主地,他回头一望,望见那个银蓝色的光点仍在移动着——随即恼怒地接着走自己的路,再没能找回注意力集中的状态,只得将步伐放到最慢,在太阳穴的连续跳动中勉强继续。
最终,离开地表将近两小时后,哈利抵达了冰罅的低端。透明台阶终止在一块平整的地面上,如若仔细看,则更像结了冰的湖面。举高魔杖,哈利借着荧光闪烁看清了面前的空间。
一条由冰川中深洞形成的水晶走廊,约有七层楼那么高,尽头隐在黑暗之中。
后方跟着传来脚步声,哈利转过头,看见德拉科也跟了上来,被光照亮的脸显得格外苍白。他缓缓走到哈利侧后方——而非身边的位置,念了句“LumosMaxima”将光照范围放大。
清澈透明的湖色冰晶环绕了他们的整片视野,像是无数面竖上天空的镜子。仰头望去,入口处原本巨大的缺口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圆圈。
夜晚已然降临了。
即使被万千思绪缠绕着,哈利也在这样的景象前怔了一怔。他垂下因为仰望而眩晕的头,再往那条走廊看。有了更多的光亮,尽头处刻在冰面上的门变得隐约可见。
“过去吗?”德拉科淡淡地问。
哈利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走吧。”
让这件事快点结束。至少这件事。
他们沉默无话地走完了整条长廊的距离,脚步声在两侧冰面上撞出回响。有一瞬那听起来就像是许多人来来回回奔跑的比赛或游行——然而硕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连冰晶中重叠交错的倒影——那些本该随着他们行走的形状,都因为光线的冷冽和疏忽不定而变得虚幻。哈利忽然想起罗恩说过的,关于冰川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