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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火流星（第1页）

天上的星，

亮晶晶，

掉到山上砸成坑。

山顶顶，

没有人，

大胡子山羊丢了命。

金星星，

银星星，

张家老财动了心，

长工短工各上阵，

要把宝贝抬进门。

树生根，

山藏冰，

跟头乱翻倒栽葱，

老财掉进悬崖中，

从此没人敢贪心。

我学会的第一首童谣就是这首名叫《天上的星》的童谣，它是外奶奶（西北部分地区称外祖母为外奶奶）教给我的。外奶奶偶有闲暇的时候就会放下手中的剪刀和纸样，把我揽在怀里，一句一句地教我哼唱。

这首童谣朗朗上口，虽然不大明白它的意思，但日久天长我竟然能一字不落地将它唱下来了。我在院子里和黄狗玩耍的时候唱着它，我在菜地里追逐蝴蝶的时候也唱着它；我跟随父母到苜蓿地里时唱着它，我和伙伴们玩过家家时也唱着它。从春雨潺潺唱到夏日炎炎，从秋风飒飒唱到冬雪绵绵，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越来越渴望知晓每日挂在嘴边的童谣究竟讲述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天上的星星为啥会掉下来？大胡子山羊是被它砸到才丢了命的吗？掉下来的星星真的是颗金星星，是颗银星星吗？这些疑惑像牛虻困扰牛羊一般困扰着我，让年幼的我竟也心事重重。我不止一次地向外奶奶打听，但她总是一边忙着手里的活，用一把被磨得闪闪发亮的剪刀在红纸上剪来裁去，一边这样告诉我：“你还太碎，等你再长大些我再告诉你。”

外奶奶是村里有名的“巧巧”，也就是心灵手巧的人，她小时候上过两年学，不仅认得不少字，而且还会剪纸。她凭借一把老式的剪刀就能够剪出红双喜、红福字、麦穗、高粱穗、喜鹊登梅、龙凤呈祥、鱼跃龙门、石榴结子等既复杂又好看的图案。逢年过节，村里的人都会请她剪几个福字贴在窗户上，遇到婚丧嫁娶以及祝寿添丁这样的大事，外奶奶更是被奉为座上宾，主家早早提几斤新鲜水果，提两盒酥皮点心，还会揣上点零钱，请她剪些好看的图案讨个吉祥兴旺。吃食能够给我们解馋，酬劳能够补贴家用，外奶奶也就忙得不亦乐乎。除了村子里的人，周遭十里八乡的人也慕名而来请外奶奶剪花纸，他们都说她剪出来的花草最灵秀，她剪出来的鸟兽最生动，她剪出来的福字最喜庆。有的时候，一些针线活稍差些的年轻媳妇还会请外奶奶帮忙剪衣服样、剪鞋样，她同样欣然答应。

当然，除了给别人家剪那些喜庆祥和的图案外，外奶奶还专门为我剪了两幅作品，一个是《武松打虎》，另一个是《哪吒闹海》。外奶奶把它们粘贴在我睡的火炕旁的窗户玻璃上，这样我一抬头就能够看见它们。外奶奶真是有一双巧手，右手握拳的武松跃然而出，阔嘴长髯的老虎惟妙惟肖，手持长枪的哪吒活灵活现，张牙舞爪的蛟龙栩栩如生。

我每天都要趴在窗户前仔细端详武松、老虎、哪吒和蛟龙，不明白外奶奶究竟是如何剪出它们的。我曾经用外奶奶的剪刀试了试，但别说是武松和老虎，我就连他们脚下的一根草也剪不出来；别说是哪吒和蛟龙，我就连他们身旁的一朵浪花也剪不出来。

外奶奶看到了我笨手笨脚地比画剪刀的情形，见我感兴趣，她便教我学剪纸。她告诉我剪纸首先要正心诚意，姿势坐正；要左手托纸，右手持剪。

一开始我还挺直腰板，信心十足，然而仅仅过了一个钟头我便心灰意冷，败下阵来。我本以为剪纸是同过家家一样轻松好玩的事情，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够学会，然而外奶奶告诉我说剪纸分为阳剪法和阴剪法两个手法，等具体剪起来又分成推剪、游剪、段剪三种技法。除此之外，还要学会镂空和折纸才能剪出那种线条庞杂、形象众多、富有寓意的图案来，仅仅镂空就要分刺孔镂空、开线镂空、刀尖镂空、针尖镂空等七八种法子；仅仅折纸也要分为对开折、四分折、八分折等十几种折法。

见我由欢欣满面变成了愁眉苦脸，外奶奶安慰我说：“‘书生赶牛——慢慢来’，你先从最简单的手法学，慢慢再学习那些复杂的剪法，不管是啥手艺，都是由易到难的。俗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你爱好剪纸，肯下功夫学，你迟早能跟我剪得一样好的。”

外奶奶的本意是打消我的畏难情绪，让我树立信心，然而她的良苦用心适得其反，我竟然把手中的剪刀丢在一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没有想到剪纸竟是一件如此纷繁复杂、如此困难重重的事情，它听上去比断字识文，比背乘法口诀表都要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