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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人物（第3页）

齐大笑，从我手里取过鸡尾酒，一饮而尽，往卡座走去。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欧盟主席，外加下午那位“政法委副书记”，齐，不，我居然能“高攀”上这样的朋友？但很快我失笑起来，是的，这两位未来的“大人物”，在这个年代，还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和一个二级警司罢了。

祝我前程似锦。

接下来的四天，他又拜访了七八位未来的“大人物”：包括一位互联网巨头、一位宗教领袖、两位部级领导——当然，这都是这些人几十年后的身份。

齐把这些人的资料（爱好、性格、弱点），外加见面录音，都整理打包，留给了我。临别前一天，齐独自坐高铁，去见了父母。

见面时我自然没在场，但齐回来后变了不少。如果说此前，他在我面前，多多少少保留了一些高深的“神性”，那么见完父母后，“神性”消失了，我甚至感觉，齐的心态一下子老了许多，尽管外表依旧年轻，但给我的感觉已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拥抱父母。”齐说，“父亲很诧异，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母亲，她掉眼泪了。”

我心头一震，是啊，自从成年之后，我便再也没抱过父母了，这也是大多数东方男性的习惯：习惯将爱隐藏得很深，羞于表达。所以当某一天，我们忽然去拥抱最亲近的人时，亲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惊讶甚至担忧。尽管爱不会因为含蓄而消失、磨损，但也失去了滋养的可能。我决定，下次父母回来，也要抱一抱他们。

“你们聊了什么？”我问。

“没什么，就是工作生活的那些事，顺便关心了一下我的女朋友。”齐笑了，“对了，前两天，我在医院门口见到语冰了。我坐在咖啡店二楼，语冰在公交站台等车，我们的距离，也就三四十米吧，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裙子，扎了马尾辫。那趟公交车晚点了二十分钟，她一直在站台的铁皮长凳上坐着，到后来越来越焦虑，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握着手机，但也不看，而是每三四秒就要抬一次头，看看车有没有到，那一刻，我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一些奇异的复杂情绪在心头交织，有些担忧、有些庆幸，还包含了一些嫉妒。是的，齐刚刚说“我的女朋友”，尽管我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嫉妒了。

“今天晚上，7月1日凌晨0点，我准时离开，回到我的世界。今天下午，你去做一件事。”

“嗯？”

“我前两天拜访了何平，他现在是公安局宣传处处长，他们最近刚破了一个跨国诈骗案，下午4点，要开新闻发布会，我跟他约好要去采访，到时候，你去。”

我微微一愣：“好。”

“何平这人挺正直、讲原则，你工作上跟他好好合作，平时走动走动，他会认你这个朋友。”齐说，“发布会结束后，应该会留媒体记者吃晚饭，饭桌上，你再跟他多交流交流。”

我暗自苦笑，这些采访交际常识，我自然门儿清，齐却像前辈、兄长一样教导我，我笑他啰唆多虑，但也有些感动。

“对了，晚上10点，咱俩吃个饭吧，就算为我送别。地点，就在我租的那个房子……你知道在哪儿的。”

我用力点头。

下午的新闻发布会很顺利。何平确实如齐所说，是个勤恳、正直的宣传干部，待人接物很得体。晚饭时我坐他身边，我并不喝酒，他喝，但交流无阻，何平不劝酒，但别人敬他也一饮而尽。喝完三杯后，他站起身，认真地对所有人说：“我只能喝六两，今天已经到了，为了不在各位朋友面前丢丑，我就喝水敬陪各位了。”——这时我愈加相信，这个年轻、自律的二级警司，会是未来的“大人物”了。我与何平相谈甚欢，8点20分，即将席终人散之际，何平忽然接了个电话。

“知道，知道，好的，领导再见。”何平的语气很严肃，微红的脸色变得铁青。

我愣住了，看他的语气，多半是遇到事了。自然，我也不方便发问，但何平站起身，对桌上的所有人说：“有一件事，想拜托在座的媒体朋友。”

大家瞬间安静下来。

“今天下午5点半，有一位企业家坠楼身亡，现场有人拍下了照片，并发到了网上——我们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这位企业家是市政协委员，各位如果发稿，可以提前和我沟通一下，我会把警方的即时调查进度发给各位。”

桌上的一大半人，同时打开手机看新闻，我自然也做了，半秒后，我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手机险些摔在地上。

“远山集团董事长张远坠楼身亡”。

闪电击中我的脑海，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何平和几位同行的面容变得模糊、扭曲，我滴酒未沾，这一刻却像是喝了一斤假酒。张远，正是我半个多月前采访、曝光过的那位强制捐款的企业家，也是我两次遭遇意外，最大的怀疑对象。刚刚，他死了。

我几乎瞬间想到了齐。一种本能的，源自内心深处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和齐有关。不，不只是有关，这就是他干的。他就是凶手。

他疯了吗？

在这个世界，他是“齐楚”，他杀了人，就等于我杀了人。

我成了杀人犯？！

我深呼吸，艰难地喝了一口水，夹了一片水果，慢慢咀嚼——以此掩盖嘴唇、牙齿的颤抖，旋即，我加入了几位同行关于这起突发新闻的讨论。“我前段时间曝光过他，半强制员工捐款。”我说，在这种时候，“没有顾忌、实话实说”才是最正常的表现。何平此时正在门口接电话，并没有听到我的这句话，这很完美，否则的话，很可能会认为这是“线索”，问我一些问题。

插曲之后，饭局很快散了，我开车，一路赶往齐租住的房子——小区是农村拆迁安置小区，挺新，但入住率很低，一大半房子都一片漆黑，我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步行进门。11号别墅的灯亮着，齐在家，此时刚到9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我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敲门。

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我敲了两下，便开了一条缝隙，我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却与过来开门的齐迎面相遇，几乎撞了个满怀。

齐站定了，微笑看我：“喝茶，还是咖啡？”

“不用，我有事问你。”

“嗯？”

“张远的事，你干的？”

齐愣住了，看样子，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知道这消息，但很快，他便恢复了轻松的模样，说：“茶，还是咖啡？”

“你回答我，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