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赶一辆部队的车前往目的地。
那地方算是在蓉城的西北角了,比较偏僻,现在他们还在城中心,去到那里怎么说也得一个时辰多。
陈娇是个见过21世纪新时代高度文明的现代人,所以哪怕是到了七十年代很富有的蓉城,也还是觉得一副旧时代面貌扑面而来的陈旧气息,像是那种厚重古典的红木家具,再点上一支檀香,悠悠忽忽躺到贵妃榻上,就能小睡一下午的缓慢。
这里的女子多半还是很有那些年代剧里的雍容感,烫着卷发,身着旗袍,偶有上流社会的太太们,戴着毡帽,面纱半掩,手里支着长长的烟卷,烟雾缭绕,红唇隐约,这些所有的精致,依然还是给陈娇一股缓慢感,仿佛生锈的火车,在轨道上冒着烟,嘟嘟地吭哧两下向前跑去。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时候的环境还没有被大肆破坏,湛蓝的不加一丝修饰的天空,纯净的云朵,夜里抬眼就是一整个璀璨的星空,多少还是给被钢筋混凝土遮挡了二十多年的陈娇带来不小的震撼。
她不是没有见过繁星,有一年抱了西藏旅行团,千里之外不嫌苦地跑到纳木错,看了一整晚的星空,还有第二天壮美的日出,可这跟蓉城这里的星空看起来又不一样,陈娇说不上来是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段长青带她到一个酒馆里等人,说是等会有个兄弟要过来请他喝一杯,他们是老战友了,那人名乔杉,父亲是蓉城这里一个很有势力的财主,他这个儿子是五个人里最没出息的,学上不进去,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惯了的,他爹一气之下,把他扔部队里去训练,一进去就是六年。
和段长青同期,两人刚进来时分明就是天壤之别,一个是纨绔子弟的富二代,另一个是被娘扔进去赚津贴的,一个老实,一个捣蛋,不知道怎么就成为好兄弟了。
段长青说到这,不禁嘴角上扬,回忆起过去,他总是饶有兴致,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新兵来部队,被老兵欺负都是常有的事,偏偏乔杉是个没受过委屈的,在蓉城靠着老爹只手遮天,哪里受得了这种气?没过几天,便跟班长吵起来了,结果便是私下被一群人打得半死,段长青跟他同宿舍,晚上出来上厕所便瞥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乔杉,便急忙背到了医务室。
自此,两人的交情便开始了。
乔杉虽然年轻气盛,到底还是抵抗不了皮肉之苦,被狠狠揍了几次后便不再造次了,行事低调,收敛锋芒,而段长青又是个行事谨慎的,平时多会说说乔杉,乔杉虽然嘴上不答应,行事倒也确实规矩了。
就这么个,乔杉这小霸王慢慢就温顺了。
两人一同当了五年兵,情谊自是不必多说,段长青这次能到蓉城的部队,还有部队家属院住,这中间若没有乔杉疏通的关系,是肯定下不来的。
陈娇听他说起那些部队的趣事,不禁咯咯笑起来,想这乔杉到底是个鬼灵精的性子不改,
这几年没少惹事,要不是段长青每次帮忙解围,替他打点,不知道得捅出多少乱子。
连小虎子都听得津津有味,连声嚷嚷着以后也要进部队,段长青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小虎子大了,就要好好念书,爹爹是没钱迫不得已才去当兵的,等你大了,就不用再受爹爹受过的苦了。”
小虎子到底还小,根本不懂这番话的重量,只是不停地嚷道:“不!我就要进!我就要进!”
“长青!”正说着,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从身后响起,陈娇回头,便见一个穿着格纹衫的男子向她走来,一米八身高,肩宽,发型是时下很流行的背头,一步一步靠近之时,陈娇显然意识到这便是那乔杉,与他名字轻飘飘的感觉相反,本人是个非常壮实,皮肤黝黑的男子。
乔杉一屁股坐到二人对面,陈娇心里突然有种深海鱼雷落到海底触到土地的深重感,只见鱼雷伸手抹了抹袖子,说道:“长青,这就是嫂子吗?”说着望向陈娇。
陈娇微笑示意,点点头说道:“你好,我叫陈娇。”
“你这一过来不问我,倒是先问我我老婆来了,什么居心呐!”段长青在一旁打趣道。
乔杉笑道:“这不是老听你说起嘛,哟,这就是可爱的小虎子嘛!你今年多大啦?”
小虎子有些怯生生地回答道:“六岁了。”
乔杉摸摸他的头,重新看向陈娇说道:“嫂子,我可告诉你,长青他在部队的时候,做梦喊得都是你的名字!”
“走开,胡说八道。”段长青说道:“我从来不说梦话,倒是你,打呼磨牙说梦话哪个没有过,睡你下铺几年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乔杉哈哈大笑,随即端起酒瓶在两个杯子里倒满,举起说到:“来,以后你就要在蓉城长期待下去了,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哥们儿能帮的一定帮。”
“要这么说的话得我敬你啊,你在这出什么风头。”段长青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乔杉也一饮而尽,末了打了个饱嗝,抹抹嘴说道:“家属院那边说过了,你们到了直接上三楼,最顶头一间两室一厅的,刚好你们一家三口住,里面设施挺齐全,等过几天我给你们弄台电视来。”
“你这说的,这么大人情我何时能还得起?”段长青说着又将酒倒满。
乔杉说道:“咱们两还说这些?说这个可就生疏了,在部队若不是你照顾着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说着摸摸头道:“那几年啊,真是太压抑了,天天就是训练训练,要没你,我早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