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查立民猛然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电脑桌前。电脑还开着,今天要交的策划案还只有标题,也不知昨晚何时进入梦乡。
他从椅子上站起,感觉头晕,四肢麻木,脖子也像被人扭了似的酸疼难忍。桌上有个明显的印子,电脑边还有流下的哈喇子,看来是睡了挺长时间。
查立民看时间,死活是来不及了。他反而笃定下来,站到房间中央扭动脑袋,做起广播体操。窗外晨光斜射,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舞台成像灯似的光圈,查立民挪动步子,移进光圈。
一套体操做完,阳光已从脚踝照到了腰眼,身体也跟着温暖起来。
漱口、洗脸、换上衣服,然后出了门。
天气突然转阴,南方的梅雨季节就要来到。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水分子,到处都是忧心忡忡张望天空的行人……
地铁挤得要命,让人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到站,大批乘客蜂拥而出,可紧接着更多的人填补了原先的空白,那些奋勇挤上车的乘客满脸欣然,蜂鸣声后,车门外是一张张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沮丧面孔……
列车超负荷的呼啸而去……
到了目的地,查立民挤出来,刚换上的新衣服已经皱巴。
在公司楼下,看时间差不多,查立民才拿出手机,打给张晓阳。
等到查立民到了办公室,部门主管刘胖子应该已经接到通知,也没来过问策划案的事儿。
查立民去净水器前泡了一杯热茶,回来时,桌上多了蛋糕和牛奶。奶是温的。查立民看向右侧方,果不然,夏菲正咧着嘴对他笑呢。
查立民赶忙撇开视线。
喝了一口茶,查立民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到搜索网站的页面。
十年来,每天在百度上输入林春园的名字,成了强迫症。
网页刷新后,和上一次内容几无差别,只是顺序稍作改变,这种微小的变化,也只有他能发现。
他曾经把网页上出现的“林春园”按职业分门别类,然后逐一排查。有医生、销售、技术员、作家,甚至还有一个装置艺术家,涉及种种行业。查立民原以为这是个生僻的名字,起码不常见,未料却是如此的通用。引来的恶果,便是无穷大的工作量。
工作量大倒无妨,最让人失望的,茫茫“林春园”中,却没有一个是查立民的对象。
他怀疑林春园已经改名。或者以某种平凡的姿态生活在一隅,其影响社会的程度,还不至于在网页记载。
——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因此,查立民便见证了整个中国交友网站和聊天工具的兴起,从最初的MSN、QQ、圈网、新浪之类门户网站的聊天室,到后来微信、陌陌、人人网、开心网、各类微博,甚至还有时下最流行的婚介网站,他总是在第一时间注册。
做的事儿也只有——寻找林春园。
这样的工作,时间越长就越让他有所感悟,究竟悟到了什么他也说不清,也许是空虚、疲惫、焦急、怨愤等等情绪所导致的错觉。偶尔他也有清醒的时候,每当此时,一个念头总会出现:这样做有意义吗?
十年前,林春园的失踪反而“救”了查立民。
后来他才知道,高坠死亡其实是法医病理学公认的重点和难点,史申田从五十米十六层高的天台坠落,用时不会超过五秒,落地之后,强大的冲击力会让他骨骼开裂、内脏震碎,说的难听一点,就只剩下一堆碎片。尸体可不是拼图,每次都可以拼凑出真相,有很多东西是不可逆的,直接一点说吧,史申田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人推下楼的,就尸体来看,是没有差别的。而要把功夫下在他的社会背景关系以及事发时的环境。
环境自不必说,天台上不可能留有查立民推下史申田的证据,尸体上也无搏斗的痕迹,只能从社会背景入手。
史申田是个书呆子,树敌无数,可这种敌对都是鸡毛蒜皮不值一谈的小事儿。又不是变态,谁会为了史申田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去杀了他。所以查立民、林春园、史申田不知内容的争吵,就成了警方侦查的重点。
查立民不知道林春园是怎么做到的,经过警察的走访,她的室友、同学包括吴宏磊都说从没见过花花,也没听她提过,并且异口同声的证明林春园怕猫。
那只猫就像是隐形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她的生活中。查立民坚定的口供,因为无人证实而成了无稽之谈。从邂逅林春园到史申田坠楼,这一系列事件就像虚构的情节,硬生生的塞进了他的生活。
“虽然没法证明是你把史申田推下楼的,可你也没法证明就不是你干的,知道吗,这案子我会一直查下去,你始终都是嫌疑犯。”这是主办此案的警察忙活了一个多月之后,对查立民说过的话。
现在想想,一是没有证据证明史申田是被谋杀,二,就算是谋杀,失踪的林春园反而更能吸引警察的注意力——作为最后和史申田争执过的一份子,在这个时间点消失——警方推断,起码有畏罪潜逃的可能。她被报社外派去了徐州,火车站监控系统证明她买了去往徐州的火车票,可不知何故,在南京下了车,从此便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