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没有那么多的压力之后,奥列格像是在反弹性嗜睡一样,在那张绝对不算舒适的石床上蜷缩在一角,听着门大敞着的呼啸风声沉沉入眠,即使费奥多尔走到跟前,那点警戒心也没有反应。
假如费奥多尔一直站着,奥列格就会闭着眼让出一半的位置,依旧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于是,十分自然地,早睡早起的费奥多尔也逐渐变得时间颠倒起来,这是不健康的作息,对本身身体就在及格线下的孩子来说不是好事。
可他们现在就是很单纯的、没有任何管束的放纵小孩。费奥多尔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奥列格温热的体温,区别于古拉格的生机和安全感,平稳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永不停息。
费奥多尔偶尔会尝试用指尖去戳熟睡中那人的脸,想象着这个人就此长眠,五官溢出血,皮肤像被冻裂的冰层一样脱落,将覆盖在骨骼上的所有都剥开,露出裹在里面的东西给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
奥列格觉得这影响到了他的睡眠质量,大多情况会用被子把费奥多尔裹成茧,让他没办法再有那些小动作,如果被子不行就自己亲自上,把手合住。
十岁的奥列格已经不能完全包住费奥多尔的整个掌心了,手指如果不勾在一起是没办法约束他的动作的。
等奥列格终于睡醒了,伸个懒腰爬起来,开始招呼费奥多尔去吃点东西。他自己是什么也不碰的,会造成这个局面也只能怪他自己。
把自己塑造成完全的恐怖分子,是现在各个国家都通缉的对象,还把契诃夫的人扔了回去,拒绝和俄罗斯继续交流,也不离开古拉格,那么食物的再次短缺就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你打算就一直这么昼夜颠倒吗?”费奥多尔问。
“睡懒觉怎么了。”奥列格说,“不管我现在是十岁还是六十岁,小孩和老人睡懒觉天经地义。”
他把之前囤积的黑面包推到费奥多尔面前:“要离开的话随时可以给我说,想办法联系他们把你带出去还是可以的。”
“看来古拉格的权限现在完全在你手上。”费奥多尔掰开面包往嘴里塞,闲聊般说起这个,“现在能联系外面了?以前不是不行么?”
“不是能和外面联系,只能和歌德联系。诶,你好像不认识他,德国的「超越者」。”
“我知道这个人。”
奥列格笑着看他斯文吃着面包:“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所以也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联系的啰?”
“这个我不知道。”
“歌德的「浮士德」就像是赌约,在赌约期间,不管对方身在何处双方都能一直保持联系。不然输掉的那个要是像赖账怎么办,对吧?”
费奥多尔:“你和他赌了什么?”
“那不是重点,小赌怡情听过吗?不管是赌什么,只要能维持联系就够了——我还是好困,接着睡会儿。”
奥列格的「陋习」还不止这些。
和歌德的联系中他能得知外面的进展,奥列格像听着新闻广播一样了解那
些最新发生的事情。
「背叛者」与政府的对峙才刚刚开始,这些政客似乎不太相信这群人真的会发狠,用傲慢姿态说要宽恕他们的行为,直到他们在常暗岛那张莎士比亚提供的大桌旁处理掉一批又一批的政客。
“这是一种效率低下的筛选,从上至下把坚定的那一批杀掉,被重新选出来的高层总得掂量着要不要妥协。”奥列格对歌德说,“我原本以为你们是不会有顾虑的,没想到你们比我想的还要「善良」。”
不知道歌德那边回答了什么,费奥多尔看见奥列格露出了很暖和的笑,把手里刚看完的书扔进壁炉。
“战争不是你们几个把所有高层绑上常暗岛威胁一下就能结束的东西,当然这或许会成为后世人们口中的历史。但你们比谁都要清楚,一批高层能决定什么呢?死了一批还会有新的一批,不去触碰真正的利益核心,不去把他们害怕的东西挖出来,他们是不会退让的。”
费奥多尔思索着。
奥列格似乎一直依照自己的本能行事,他得不到理解,道德观念建立在「目的」上,有选择的时候做正确的事,没选择的时候用错误的事去实现正确的目的。
没有目的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
奥列格又说:“不,能摆弄世纪风云的人从来不是我。你们能做到的程度决定当下的世界,是时代的终结还是时代的开始,这和一个呆在古拉格的罪人有什么关系。”
——奥列格还很「冷酷」。
这种冷酷是全方面的,在他决定了自己的谢幕后,宁可呆在这个鬼地方对着外面冷嘲热讽,也没有再去参与任何事情。
他能做到很多事。费奥多尔无比清楚这一点,只要他愿意,从古拉格的飓风能刮到世界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