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最后的晚祷钟早已敲过,最后一杯啤酒也已喝完。旅馆正要吹灭最后一支蜡烛,这一伙从天而降似的骑从队伍却在漫天风雨里突然砸门,高喊要求借宿。
哪怕隔着瓢泼大雨,眼尖的旅馆老板仍能一眼看穿夜幕:人人的马匹鞍饰可都带着圣职者的标记。
随即大匹的骑从涌进旅店,将住宿的客人从床铺拽下来,将他们赶去阁楼与地窖。
见多识广的老板眼睛毒辣,电光火石间眼风一扫,就看出这伙骑兵们的与众不同——外面泼天的大雨,这些雨夜急行的骑兵们身上却干燥如常!
确保清场后,骑兵们才纷纷朝两边避让开辟出一条通路,让那个始终抚摸权杖站在后方的高挑人影走进来。
那人缓慢踱步走进来,在那张清理出来,还特意铺上蓝丝绒垫布的木桌边坐下。
随即,他摘下了兜帽,是一个年轻得不可思议的青年。
这位领头的人留着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仿佛被太阳女神亲吻过一般神圣璀璨。
他从袖口露出的皮肤白皙细腻,他的容貌更是高贵俊美。他的神色冷漠高傲,仿若太阳不问尘世凡人。
旅店内的蜡烛燃烧着,散发一股难闻的气味。食物残渣、牲畜、人的汗臭,几种味道混杂,发酵起来。
“赫尔南德斯阁下。”一位年长些的骑兵团长夹着头盔,来到年轻人身边对他低声致歉,“时间仓促,只能寻找这间旅店。本应给您准备更好的下榻地点——”
年轻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掌止住年长者的下文。
“有遮风避雨的落脚点便已足够。女神教导我们旅行于荒野要时刻谨记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修行。”这位年轻俊美却位高权重的赫尔南德斯阁下似乎很好说话,同他开着玩笑道,“多亏您,我才能让这些护送我的骑士们免于露宿荒野之苦。否则,女神也会怪罪我让她虔诚的信徒蒙受风雨折磨吧。”
年长的骑兵团长低下头,连连说不敢。挤满旅店大厅的骑兵们无声地沉默伫立着,链甲衫闪着令人胆寒的微光。
旅店老板夫妇哆哆嗦嗦地在年轻人的脚边跪下,试图捧起他的靴子亲吻。他不着痕迹地避开,露出宽和慈爱的笑容,俯身作势要扶起这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
“快请起来。”赫尔南德斯道,“你我同为女神的子民,理当平等,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老板夫妇千恩万谢后连滚带爬地退下,顾不上自己的旅店被反客为主霸占,更别提收钱。疯了吗?这可是圣职者!
没有让他们当场奉上辛苦经营多年的旅店作为悦神的供奉,已经算是慈悲为怀了!
差点相拥而泣后,老板娘先一步按住惊恐交加的心情。她压低声音,狐疑地问丈夫,“这位赫尔南德斯阁下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在我们教区听说这号人物?”
赫尔南德斯听起来还像是翡翠海南方来的移民姓氏。翡翠海及周边散布着星罗棋布的岛屿与城邦合众国,他们的领导者有总督也有国王,大小不一。
从前翡翠海在弗莱明帝国民众心里的印象是一片富饶得流淌蜜糖与牛奶的海域。渔业资源丰富到不用出海捕捞,鱼还会自己往鱼网里钻。他们拥有天底下最精妙的能工巧匠,能编织出最华美的挂毯,还有各色上等人才能享受的奶酪。更不用说翡翠海的葡萄酒名声斐然。他们的商业与航运发达,保鲜技术更是一绝,或许与他们垄断了大部分香料生意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直到几次战火摧毁了翡翠海周边几个国家与合众联邦。大批翡翠海的粮食、手工艺品、奢侈品源源不断涌入帝国腹地,深居内陆的人民这才意识到:原来那片传闻里和翡翠一样碧绿汪洋的海洋,并非高不可攀。
尤其在这次帝国对亚特兰公国的战争胜利后。
弗莱明帝国是太阳女神信仰的发源地,是大陆上最早宣布皈依女神信仰的帝国。
女神在上,教宗冕下与皇帝陛下怎么会允许一个南方移民的小子玷污神圣的圣职者?还让裁决所的护教骑士恭敬称呼他为阁下?
老板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捂住妻子的嘴,做贼心虚地朝门板外看了看。确信无人在监听他们两人的窃窃私语,这才松了口气。
他拉扯住妻子,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怎么敢议论圣职者!”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嘶抽气声,比穿过门缝隙的微风还要轻。
“南方移民姓氏怎么了……谁知道这位阁下的父亲是不是有个大贵族的姓氏……”
老板夫妇这一厢在深夜里心惊胆战、胡思乱想着向女神祈祷平安无事度过今晚。
另一边,彻底清场,连一只苍蝇都跑脱不出去的大厅里。护教骑士又对年轻的圣职者报告了什么。
年轻人——赫尔南德斯阁下唇边的笑意冷下去,眼眸闪烁着寒芒,看起来像一条狩猎的毒蛇。
“把罪人带上来。”他道,“在将罪人移交给军政监狱之前,我们的拷问官需要询问一些小小的问题。”
一名健壮的骑从扛来一只被裹成长条桶状的软草席。他粗大的双手熟练灵活地解开粗糙的麻绳,一抖、一推,草席朝前一滚铺开,从里面跌出一个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