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种神异之事加在一起,实在不能视而不见了,李斯鼓起勇气稍微探听了女君的消息,然后他发现没有。
不是没有异常,而是更彻底的……根本就没有关于女君的消息。
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李斯问到咸阳宫中年纪大些的侍女,她眼神茫然了一下,片刻之后隐晦地透露出一些关于女君和王上的消息。
——可那全都是李斯见过的事情,就好像在他见到女君之前,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一个东西。
诡异,诡异到了极点。
更诡异的是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
如果你和身边每一个人都不一样,那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你疯了?
从接了这桩差事开始,李斯就在竭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不安。
这是他扬名的好机会不假,可是任何东西,但凡牵扯到女君,就总是容易叫人心里生出不安。
从前那些引以为傲的学识和才名全都不管用了,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陌生到……兴许是神鬼的领域。
其实之前总还只是猜测,毕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今天这些成衣莫名其妙的出现,为李斯的猜测提供了一个更骇人听闻的佐证。
他比喜那种小吏知道的东西要多得多,昨天他方才递上了图纸,怎么那些衣服偏偏就选在今天出现?
怎么偏偏就和图纸长得一模一样?
李斯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是个聪明人,听说过许多凡人寻仙的故事,牢记得那些故事的结局。
在那些故事里,凡人总是没有好下场,从无例外。
李斯深吸一口气,把腰背挺得更板正了一些,目不斜视。
此时他正坐在秦王寝宫的偏殿之中,侍奉的内侍说秦王已经醒来,但醒来之后总要更衣洗漱。
鉴于秦王的身份,这一过程肉眼可见会拉得漫长无比。
李斯别无他法,只好等待。
他没等多久,外面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李斯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向外张望——
女君走了进来。
李斯伸长了的脖子立刻缩了回去,恨不得背后立刻长出来个龟壳,好把头脸一起缩进壳里。
女君在他身边旁若无人地坐下来了,她也不说话,也不做出任何举动,仿佛对李斯不感兴趣。
接下来李斯始终目不斜视,视线规矩的不得了……他不得不规矩,只怕视线稍有偏转,就对上女君的视线,沾染上女君身上未知的噩运。
手心里渐渐生出冷汗,李斯逐渐克制不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又有脚步声响起,听得出来这次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李斯如蒙大赦抬起头,恰好对上嬴政看过来的视线。
一眼之下便忍不住胆战心惊。
十三岁的秦王穿着最盛大的冕服,玄衣纁裳,如同要赴一场隆重的盛宴。
他站着,定定的看着李斯,有垂毓遮挡,李斯难以看清楚他的神色,但仍然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来,流露出叫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李斯手心里的冷汗更多了,手指湿滑,几乎不能捏紧。
这身装扮,还有这个表情,无不意味着一件事。
他来到这里,一句话都还没说,但王上已经清楚了他的来意,甚至可能比他自己还要更清楚明白。
没有任何想象中的问答,王上只向他说了两个字,“带路。”
那一瞬间李斯极力克制住了转头看向女君的冲动。
一路上他一直压抑着克制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斯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