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认亲之时,杜云萝对二房和族中人并不热络,反而全是疏离,穆连潇问过,却被杜云萝简单推脱了,而直到现在,穆连潇终于明白,她无法假心假意地装出热情模样,因为那些都是她的仇人。
在山峪关,杜云萝问起铠甲,问起偷袭,问起暗箭,皆是因此。
奇袭古梅里前,她坐在他身上说过,若是他回不来,她绝不守着,她要改嫁……
在梦中守了五十年的人,这番话不过是激他,也是宣泄。
要是真的能放开手,能两情相忘在那青灯古佛的半生,她又怎么会再嫁给他?
就像杜云萝说的,以杜家出身,她要嫁个寻常官宦人家,是一点也不难的。
穆连潇撑着坐起身来。
他看到了镯子上的烛台,想起了洞房花烛那一夜。
他的云萝分明痛得要命,却是那般热情,缠着他勾着他。
昏昏睡去之时,枕着他的手腕,杜云萝在梦中哭着说过一句“我真的好想你”。
那一句话,如一把刀子捅进了穆连潇的心中,痛,五脏六肺绞在了一起一样。
“云萝……”穆连潇抬手贴在了杜云萝的后脖颈上,微微用力,让她抵在他的胸前。
杜云萝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她不再平静,咽呜着哭了出来。
穆连潇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脊背,紧紧地将她拘在了怀里。
他想,这不是单纯的梦吧。
若非爱恨蚀骨,若非生死两隔,杜云萝不会如此。
从青连寺回来时,穆连潇还在为穆堂说的往事而纠结,这一刻,他的心境也有了转变。
青灯古佛五十载,其中苦痛,又岂是这言语可以表达的?
穆连潇很难想象,他的云萝,他的娇娇,他爱哭爱笑的妻子,是怎么度过那五十年的……
他无法把杜云萝和府中念经茹素的徐氏、陆氏重合起来。
呼吸渐渐沉重,穆连潇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他是活着的,他必须是活着的。
如果穆连康没有回来,如果他自己也死在了战场上,定远侯府的将来就会慢慢变成杜云萝说的那样。
他难道还要再看她痛苦坚守五十年?
穆堂说过的话,已经向穆连潇揭示了穆元谋的残忍,杜云萝的“梦”又把二房上下都牵扯在里面,穆连潇的心中已经无所谓信或是不信,他唯一想的,只有不让杜云萝再重蹈覆辙。
“云萝,”穆连潇的唇落在杜云萝的耳畔,喑哑着道,“这一次,不会让你再诵半世佛经,我会陪你到老。
云萝,想想延哥儿,他是我们的儿子,你可以全心全意地待他好,管教他的事情交给我,你就做个慈母,我是个严父。
我们前回就说好了,再添几个孩子,要有一个女儿,跟你一样娇滴滴的,以后谁敢欺负她,让延哥儿兄弟他们把她凑趴下。
云萝,你不会再回到那样的梦里……”
穆连潇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呢喃细语,杜云萝哭着哭着,人也有些恍惚,枕着穆连潇的手臂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