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让祁屹周停下。
只用视线一点点地将这栋房子记住,刻在骨子里。
爷爷的坟在山上,那山不算高,只小小的一个山包。
虽然七年没回来,但是水梨却格外记得那山在哪里。
快临近了,水梨收回目光,说,“就是这里。”
车便停在路边。
他们下了车,只是这里怎么都不像个有她家人在的地方。
因为很荒凉,荒山野岭,麻雀叽叽喳喳,蚊虫嗡嗡作响,风吹树枝,婆娑起舞。这里不适宜人居住,甚至连踏青都来得不合时宜。
水梨却没有说一个字,撑着拐杖,慢慢地往山上爬。
还好是有别人踩出来的泥巴路,拐杖拄在上面也不算特别艰难。
好不容易踏上了山顶。
和山脚如出一辙的荒凉,只是多了很多数不清的墓碑。
落得没有规律,杂乱无章,有的是土堆前竖放了块写了字的水泥板,野草在土堆上杂乱地长;有的是大理石的墓,因为风吹雨打,不算干净;有的又是双人墓,比别的墓生生大一倍。
死后也有千般模样。
这个地方不算亮堂,和亮堂没有关系,甚至算得上压抑,因为埋葬了无数人。
水梨却目标明确地一个一个坟墓略过,最后在一个坟墓前停住。
那墓不算大,装修得也不算好,和旁边几个雕龙刻凤的比,来得很是简约,只是一块大理石板。
水梨看着这个墓不声不响。
从有鞭炮残屑的水泥地面,到墓碑前放着的,被雨水打湿的香炉,到墓碑后褪色得不成样子的花圈,再看到落了灰的墓碑。
她只是慢慢地看,不说话也没其他的动作,却好像是在用她的生命在看。
看无数的过往,看和她明明有关,现在却无关的人,看一个已经是虚无她却不肯承认的执念。
好一会儿,她才收回视线。
祁屹周以为她有其他动作,她却继续往前,越过一个又一个坟墓,在更里面的一个停住。
这个坟墓更小更旧,大理石的墓碑,水泥的墓,东拼八凑成一个四不像。
似乎是想它能好一点的,条件却不允许,于是只给了它一个个看起来能好一点的碑。
水梨的目光落到墓上,依旧是看了不知道多久,看得她好像也是生长在这里的一块墓碑。
良久,才解开一直攥在手里的黑袋子,拿出里面的纸钱和打火机,点燃一张,又用燃着的这张点燃另外那一沓。
火光寥寥,照亮她的眉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屹周下山,又上了山,他拿了车上的毛巾,把墓碑一寸一寸地擦干净,从斑驳落了鞭炮碎屑的墓身,再到泥点斑斑的水泥地,最后到到藏了灰的墓碑。
纸钱咔嚓咔嚓地烧,偶尔有没有被点燃的鞭炮见了火砰的爆炸开,星星点点的火星碎屑飞到半空。
像是着火的萤火虫。
祁屹周的指尖停在墓碑上的烫金字上。
多年风吹雨淋之下,那字失去了闪亮的光泽,也不算清晰了,糊成了灰色的一团,却依稀可以看出写了什么。
只是他却不敢看。
人生头一次生出逃避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