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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天倒是对自己儿子这种看起来非常小心眼的行为表示宽慰,他在发现自己这么做橙子会理他后,就一直逗他,直到橙子一边哭一边打他。后来橙子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抢不回来自己的画了,便拉着小唯叫小唯向张泽天要画。
小唯眨了眨眼,视线只在张泽天脸上停留了不足一秒,随后立马移开。她在和张泽天对面时永远保持沉默,不搭理对方是她能做的唯一反抗。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小唯自上而下散发出来那熟悉的冷意才会从她温驯的包浆里一泻而出。
张泽天很显然会因为她这样子感到烦躁,但在儿子面前他不好发作。小唯没对张泽天说任何话,只是低下头来对自己儿子说:绛,下次妈妈带你画水粉,会比你现在这幅画更好看。
敏感的橙子早在察觉到父母之间越来越不对劲的情绪时就停止了哭泣。他转悠着自己黑黑的眼珠,很是警惕地望着张泽天,随后又躲回了小唯身后。张泽天这时看起来很沉郁,放下自己儿子的画,说不带走了,算了。
他匆匆拿了两张别的画,都比较小。小唯这时擅自从画室里走开了,橙子跟着她一块。
张泽天走到玄关处,语调恢复成平时那般懒散滥贱,叫小唯再多画点,随后就走了。
2020年7月15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七岁。
我们今天又去了一趟人工湖。这次是橙子提出想看天鹅的,他在看电视里的纪录片时看到了大雁,以为它们是天鹅,很兴奋地扑进小唯怀里,说自己想看天鹅了。
童玉卓也来了,这次给橙子带了一个木制的小鳄鱼。橙子很高兴,拿着那个小鳄鱼玩了很久,在人工湖边上时都没怎么去逗天鹅,倒是小唯一直站在湖边看天鹅。
作为艺术家的小唯确实很痴迷于天鹅。我感觉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能待在人工湖边看很久很久的天鹅。也不知道欣赏天鹅是不是所有艺术家的共性,以前语文老师介绍王羲之时,也说他特别喜欢鹅。
当然,他似乎喜欢所有鹅类,包括家禽的那种鹅。我仍然记得小时候看过与王羲之相关的故事。他在听闻一位老妪家有只非常漂亮的鹅,就立马与那位老妪联系,说自己很喜欢她家的鹅,想来见鹅。
等他拜访老妪家时,老妪笑眯眯地端上来一锅炖好的鹅肉,对王羲之说,这鹅可肥,可漂亮了。先生您是喜欢鹅吧,它一定会很鲜美,不会让您失望。
书上说,当时王羲之看到锅里的鹅,差点都要掉眼泪了。我就觉得他们艺术家真的好善感,毕竟像小唯这种冷漠的人,在第一次看到自己觉得很漂亮的天鹅时也哭了。因为她当时病得很重,我还以为是她发病了;但她说自己哭,纯粹只是因为那些天鹅太美了。
第31章30
2020年8月3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七岁。
小唯的新画在今天被竞拍了出去。这次的竞拍仍然通过直播进行了公开。橙子在手机上看到妈妈的画时表现得很兴奋,一直看着屏幕说:这是妈妈的画,妈妈的画上电视了。
作为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橙子的词汇量大得惊人。与他同龄的小孩不一定能将“上电视”这一词说出口,而他现在已经能够理解大部分词语,虽然还不会识字。
我觉得这和小唯跟他说话的方式有关。小唯在语言上的用词总是非常不口语化,她很喜欢用大量名词,修辞也说得很多,这不符合大部分人的说话习惯。比如我在看到童玉卓罕见地穿了一件很花的格子衬衫时,我会说她今天穿得很花很亮;但小唯会说她今天是醒目的,像只花蝴蝶。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小唯是如何为橙子解释“父亲”一词的。一日橙子询问“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唯没有回答这是“爸爸”的同义词。她只说,父亲通常意义上是指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男性。
橙子这时喃喃道:那“父亲”就是“上帝”或者“老天爷”的意思;小唯说他可以是,但多数时候不是。“父亲”只是“父亲”而已。上帝和老天爷能够掌控世界,可父亲不行。父亲就像是一车番茄。红红的,带有酸味的圆形果实是番茄;腐烂的也是番茄,破损的也是番茄;软的,硬的,泛黄的,泛青的,它们统统不一样,但全部都是番茄。父亲的形态各异,但都是父亲,就那些不一样的番茄一样。
妈妈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不是老天爷,不是上帝,只是一个长有粗糙胡子的父亲,手上有块状的厚茧,力气非常大。小唯抱着橙子缓慢说道:妈妈的父亲很会打铁,能做出很多东西,但无法创造世界。
橙子听后皱着眉头哼哼一声,样子是似懂非懂,最后却吐出一句话:我不想要坏番茄,我想要好爸爸。
2020年8月17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七岁。
疫情过后的今天,正处于暑假阶段,街上有很多学生。吃完晚饭后的天还是很亮,所以我们出去玩了,跟着人群一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
距初次解封的时间不算太长,大家都兴致满满。与社会没有太多接触的橙子第一次这么开心地在路上到处跑,看到了很多很多新奇的玩意,想买这个要买那个。
对于橙子的私欲,小唯绝大多数时间都会尽量去满足。自己儿子想要的任何玩具,她基本上都给小孩买了。这次也是一样,没过多长时间,小唯就已经没法帮他全部拿下新买过来的玩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