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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她,她对最初的九张不满意,是因为画上的红色不是她想要的红色。她越看越难过,最后一举将所有的成果全数烧尽,一切全部重来。现在的《安心色九则》问世,耗费掉了大堆颜料,数以千计张画布,以及小唯大半的精力。
她把你写进自己画的概述里,提了很多次。我跟童玉卓说,小唯这次的画,灵感来自于她。她听后眨眨眼,显得稍微有那么点受宠若惊,又有那么小小点的开心,但还是表现得很平静,笑了笑说自己还不知道呢,小唯的画里原来还有她的功劳。
我们就着这件事又聊了很久。在童玉卓得知自己为小唯提供灵感后,她一直都在情不自禁地微微笑,可能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我知道她在心里偷着乐,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
童玉卓问我在笑什么,我打趣了一句爱让人意乱情迷。
2018年3月24日多云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五岁。
张泽天自从拿到小唯新画拍卖得来的钱后,又从小唯这里销声匿迹了。小唯最近的状态都很差,正好趁着这个麻烦精没在家的时候好好休养一下。
我最近经常去看小唯,童玉卓也一块去。自从前阵时间和张泽天频繁待着,短暂的精神问题在小唯身上发生的频率高了很多。她有时会变得语无伦次,说话听起来不是那么有逻辑,偶尔还是会出现轻微的幻听。
她很累,总是显得很没精神,变得比平时还要喜欢躺着。近期就连画画都无法煽动小唯心中的热情,那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时常以一种怠惰而憔悴的样子,毫无形象可言地融入沙发里。
我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跟我说,不知为何就是很累,很没力气,整个人也很沮丧。童玉卓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就为她带来很多诗集和唱片,希望她多少能振作起来。
我们经常在房里放邓丽君的歌。虽然小唯和童玉卓都是90后,比她们大八岁的我84年出生,仍然不可避免地爱上邓小姐的嗓音和音乐。
小唯童玉卓她们比较熟悉《月亮代表我的心》,红遍全球的《甜蜜蜜》,以及每当学到《水调歌头》时老师必放的《但愿人长久》。我对邓小姐印象最深的曲子则是《我只在乎你》,因为这首曲子似乎在我有意识起就一直在老家的巷子里放。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小唯听到这句歌词后,一直在口中重复喃喃,倚在沙发上似乎想到什么,淡淡地笑了。
2018年4月2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五岁。
小唯在今天短暂的午睡后默默地哭,坐在沙发上愣愣的。我连忙去抱她,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讲到这里便自己把眼泪擦净了。
在不好的梦中,父母的容貌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她被关在一只全部由斑驳地砖造成的笼子里,被父亲用有八只手指的大手一遍遍抽打。她疼得大哭,母亲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一边看,身体各处一边开始生长眼睛,长到脖子,长到肩膀,长到手臂。
我听她慢慢复述自己的梦,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有那么多个好梦,可残酷的神经唯独让她记得最可怕的那几个。我只能安慰她这只是个梦,梦都是假的。她听后讷讷地点头,还没缓过来似地呆愣了好一阵子。
她这副样子让我很心疼。我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好受点,想了很多无聊的话,都没能让她开心起来。那些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被我僵硬地讲出来,讲到最后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后来小唯便说:姐姐,我们去一趟人工湖吧。我想去看天鹅。
我终于停了嘴,听到这个提议后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对着她笑了笑。于是这天我们就驱车去之前的那个人工湖看天鹅,结果天鹅不在,又是工作日,湖边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今天我们承包了整个湖。虽然没能见着天鹅,但来都来了,就坐在湖边的公用休息椅上聊天。我们谈起自己的父母,说了很久,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们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相互分享各自对于父母的感受。
小唯说,害怕父亲,遗忘母亲。小时候她一直相信父亲就是人们口中的死神,他迟早有一天会将家里所与人带走。她说自己曾经甚至尝试去探寻父亲愤怒的原因,可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想,都无法为他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一不高兴,就酗酒;被别人欺负受了气,就来欺负家里人;浑浑噩噩,像一头失控的公牛。母亲则冷淡而沉默,被打就被打,忍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来对我们撒气。小唯皱起眉头,继续说道: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他们生我们是为了什么,既然他们一点也不想对我们负责,也没有对我们负责这个能力。
我说我也不知道,有可能他们只是想要两个作为男孩的何之诚何之唯。小唯没有否认我这个说法,只是点点头,随后又说:也许我们作为男孩,在受到伤害时有这个能力还手回去,至少不会被伤得那么重。
暴戾极有可能不会随着我们的性别转变而转变。我们是他的子嗣,就仿佛注定了会被他压制。小唯想了想,叹出一口长长的气。父亲,他是个脆弱又不安的人。他只是一名初中还没毕业的铁匠,穷的时候吃不饱饭,累的时候睡过大街。以前见识过金钱的力量,跟一个有点势力有点家底的人打架,遭了报复,吃过亏之后,一直就在有钱人面前低声下气的,任人羞辱任人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