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柔仍是不明白,江铣看着她的泪眼,想起从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到安宁县,浑身是伤,满心恨意,只想着能赶快回到长安复仇。最先恢复知觉的是手臂,其次是腰背,然后才是双脚,可总也使不上力,不管喝了多少药,请了多少医工来看都不见好,他心里便生出疑虑。
趁着孟柔出门时掀开被褥,看见自己满是伤痕的一双腿,被打断的腿骨勉强被皮肉包覆着,形态是从未见过的扭曲,他尝试着弯曲膝盖,知觉感受到了,眼睛却没欺骗他。
他的腿断了。
这下他终于知道,那些腥膻难闻的药喝下去为什么不见好。断骨难续,安宁县又是个穷乡僻壤,他也身无余财,如何能请到名医治疗?治不好双腿,谈何回到长安,更谈何复仇。
他看着屋子里土墙,漏风的茅顶,勉强支撑起来的心气也散尽了。
这屋子里原本没别的家具,只有孟柔为着给他擦洗方便新安置的一个盆架,他便费力解下腰带,抻着手在架子上打个带环的结,而后一点点挪动着,把头放进绳套里头去。
孟柔却在这时候回来了,跑着上前丢开绳索,抱着他失声痛哭。
江铣只木着脸:“你还救我做什么?”他根本生不如死。
孟柔却不管不顾,哭得天昏地暗,几乎要把一辈子的泪水都哭尽。
“我会努力攒钱,想办法给你治好伤。我会帮你重新站起来。”她说,“你不要死,好不好?”
江铣后来才知道,孟柔的父亲从病中清醒过来,得知儿女为筹钱给他治病,一个被逼嫁给个瘫子,另一个被人砍断三根手指成了废人,当晚就上了吊。
江铣也知道,孟柔原本是想走的,是为了救他的命才留了下来。
他想问她,那日之所以会跳下湖里去救人,是否是因为想起了她父亲的事。
转过头,孟柔眼角泪痕尚未干,人却已经睡着了。
……
主院。
下人来报,说郎主和五郎都已经到家,二郎也送信回来,说要与同侪宴饮,今夜宿在外头。
“知道了。”崔有期挥退下人,敲了敲凭几,问跪在堂下的江婉,“你可知错?”
江婉跪在这一个时辰,期间仆婢来来去去,人人都看她,看得江婉满心羞愤,可崔有期不让她起,她就只能跪着。
“惹母亲生气,是儿不孝,可女儿当真不知究竟做错了什么。”
崔氏道:“那就是还不知错。”
江婉咬牙,脑海中隐隐升起一个想法。但不可能,她做得很隐蔽,根本无人知晓。
“求母亲明示。”
“我膝下只有二郎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向来只把你当亲生的看。”崔有期叹息,“可你嘴上一口一个母亲,全都只是阳奉阴违,糊弄我而已。”
江婉连忙磕头:“女儿不敢!女儿自知卑贱,不敢逾越,但从来眼里心里都只有母亲,女儿……”
崔有期不耐烦地打断她。
“把郑家玉娘推下碧玉湖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