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遮大会”原是指天竺佛教每五年举行一次的大会,又称无碍大会,取义无所遮挡、无所妨碍之意,一切僧俗人等,不分贵贱、智愚、善恶都一律平等聚集在一起辩论佛法的盛会。
史上最着名的无遮大会便是玄奘法师在《大唐西域记》中所记载的,天竺贤王戒日王在曲女城为玄奘设无遮大会,玄奘登坛宣讲大乘教义,与小乘论师辩论并获胜后载誉归国。
不过无遮大会之肇始绝非源自玄奘法师,早在南梁武帝时,无遮大会便已盛行一时,开元二十二年,神会大师在滑台大云寺召开无遮大会,宣扬禅宗南宗教义,公开斥责神秀、普寂的北宗“师承是傍,法门是渐”,正式宣布了惠能一脉的回归,并开启了少林南北宗数十年的纷争。
今日飞鸿子假借“无遮大会”之名,却不知要与九教辩论什么?
铁筝道元合十道:“南无佛陀耶,无遮大会乃我释教大斋会之名,所论虽然无遮、无碍,但终是一宗之教义,今日广邀九教齐聚,却不知要作何‘无遮’之争?”
飞鸿子笑道:“我曾在少林数十年,虽只是个火头僧,却也数度躬逢寺内无遮大会。少林为禅宗名刹,禅理参详不透,相持不下之际,便以武技一较高下。”
江朔心中疑惑,他怎到过少林寺,听少林高僧说少林是禅定第一,武学尚居其次,飞鸿子却说寺内僧人道理讲不通,便打一架来决定谁对谁错,真会如此么?
果然,铁筝道元怒道:“道元虽非禅宗,但想来我释教向来以理为先,怎么可能以武力高下来分辨有理无理?”
飞鸿子闻言冷笑道:“开元二十二年,神会在滑台无遮大会上,公开诘难北宗,你觉得他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铁筝道元虽是佛门弟子,但大唐释教各宗并不互通有无,他又久在西北一隅的崆峒山,对于当年滑台无遮大会上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被飞鸿子一问,不禁有些含糊。
飞鸿子见道元不答,自问自答道:“诸位可能不知,滑台无遮大会上,普寂当即便和神会动手比试,说是二人武功亦是一顿一渐,正好以武功修为一辩顿渐孰优孰劣,不料却大败于神会,其时北宗实力远胜南宗,前后有三批高手围攻神会,或明火执仗,或暗中偷袭,神会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靠的可不是以理服人。”
马祥仲巴杰插进来道:“飞鸿子,现在说那十几年的陈年旧事可扯远了吧,我们可没这闲工夫听你讲故事,今日召集九教无遮大会所谓何来,还是直说吧。”
飞鸿子道:“今日请九教前来,自然是要商量和九教都休戚相关之事。”
此言一出,各教都面面相觑,要说各教互相间多有冲突本不足为奇,但要说和九教都有关系,可就让人难以索解了。
果然马祥仲巴杰道:“这倒是天下奇谭了,有什么事和九教都有关系?”
飞鸿子道:“如今西面伊教渐有一统大食之势,吐蕃是苯教和释教的天下,大唐皇家崇道民间礼佛,西来三教也各有信众,只有安西之地,九教混杂,无人主宰,各教信众常有龃龉,攻伐不断。不。”
众人一齐点头,祆教之中为首之人道:“那是因为安西都护府,胡汉混杂,信仰自然也无法统一,难道飞鸿子你还想以一己之力强迫整个安西都改信一教吗?”
这时景教伊斯手画十字道:“库鲁思萨宝说得不错,安西各族各有信仰,非武力所能改变,就算今日大会上以武力决出胜负,也断不能强迫信众改信别教。”
“萨宝”乃大唐祆教祀官萨宝府官,主持祭祀,这位库鲁思萨宝官居四品,是九教中唯一有品级的宗主。
伊斯此言一出,立刻有几教的首领点头附和,飞鸿子笑道:“库鲁思萨宝和伊斯法王说得不错,我只是说一个事实,信仰驳杂是危乱之源,不如归于一教来得好,不过么……”他拉了个长音,环视一圈,道:“安西已成今日局面,非人力所能改变的了。”
这时那黑衣大食的首领不悦地道:“霍姆什,你到底想说什么?又说不好,又说不能改变,那今日到这里来召开大会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听你分析一通么?”
飞鸿子本非汉人,“霍姆什”是他波斯语的名字,乃“鸿雁”之意。
飞鸿子伸出右手抚左胸,对那黑衣大食人躬身施礼道:“伊本先知莫急,且听我说完。如今有一国新立,其民无教,以某之见,切不可再生乱象,为其定一国教,方可避免重蹈覆辙。”
马祥仲巴杰奇道:“哪有这等事?天下之地各有其主,哪里去找什么无教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