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达拉王子以为,凌照水不愿意追随西淸旧部下山,是为了养伤。
到她脚伤好,行动完全自由,肚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在此期间,便只有一个碧玉留在她身边照顾。
达拉王子忙于复国之志,偶尔会来,给她带来西淸旧部在新乡落根安居的消息。
他每每会提及一个人。
对那人的印象从初时的厌恶至极,到后来越来越多的敬重和赞赏。
凌姑娘每每听着,并不发表感想。
有一日,达拉说:
“那文官看着一脸迂腐像,决断主张却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言出必果,凡事亲力亲为,处事颇具远见,每有政令出,他必站在县府门口亲自向民众解答,真诚大方,不急不躁,此人比本王从前见过的那些畏畏缩缩、蝇营狗苟的窝囊县官,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样的人才,在大雍,却只能做区区一县之官。本王听说他还是哪一朝的金榜榜眼,才学颇高。。。。。。。”
说到这,达拉有些讪讪:
“他那文章,本王虽读不懂,但听说新远县的秀才们都对凌县官的笔墨文章赞不绝口,说是当今世上只有内阁傅学士可堪与其相较长短。”
凌照水原本在喝水,达拉夸赞兄长凌洒金的话这些时日来她听得多了,不以为奇,今日突兀地提起傅柯羽,道叫凌姑娘有些慌神:
“不一样的,傅学士长于书画,是风流人物;而凌县官,体察民心,学以致用,务实夯本,是栋梁之才。”
凌姑娘虽是女流,识人识物没有独到的见解。
当初她自荐做西淸人的谋士,达拉却没当一回事。
经过了这些时日的相处,达拉王子已经习惯了遇人遇事都要听一听凌姑娘的看法。
他有些好奇:
“照水,你对京都人事怎会如此熟稔,上到统御兵部的肃王殿下,引领风骚的傅大学士,下到从京都赴任新乡的县官凌洒金,你竟都如数家珍!”
一句问话噎得凌姑娘水都凉了,她在京都确实呆了许多年,但论京都人才,她知晓的,好像有且仅有这些了:
“碰巧,碰巧而已。”
诚然达拉不会相信,凌姑娘真的只是碰巧与他提及的这几人有过深浅交集。
他猜测凌姑娘人面广的时候,凌姑娘正暗骂他点子准。
不过照水不说,达拉也不追问,话题继续放在新乡县官凌洒金身上:
“听说这凌县官有个癖好,他喜欢梅花。家里种了许多梅花,但新乡之地贫瘠,谷物活,那些梅树种下没多久,便成片成片地死了。仆从将死掉的梅树运走,凌县官扶着那运送的车子足足走了三里地,边走边哭,一路还长篇大幅地祭拜,那样子同送葬也没什么区别了,就好像他家里死了什么重要的亲人似的。。。。。。”
此新鲜听闻给达拉王子乐坏了,重述一遍,仍然觉得那迂腐书生可笑,转头去看凌照水,却发现她眼里噙了泪,
竟是哭了。
达拉王子慌了神,细问缘由。
凌姑娘整肃情绪,淡然道:
“没事,只是有些感动罢了。”
“读圣贤书之人,大多以梅比君子。凌县官是读书人中的翘楚,大概感之更深吧。”
话虽如此,凌照水心里无比清楚:
凌洒金为人尊实物重实效,同一般的文人骚客不同,他不喜欢托情于物,也曾讽喻过睹物思人都是矫情之辈、有那功夫不如多干件实事。
扶梅树出殡,凌照水知道,兄长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