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慧妃沈晚棠在他耳边继续絮絮道:“儿啊,母亲知道那些粗鄙的女人配不上你,但眼下时局紧张,我们不得不低调行事。你将就些,唯有你好好活下去,你我母子才有出头之日。”慧妃沈晚棠话音刚落,便见儿子墨黑深邃的眼睛正停滞在自己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慧妃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肃王武瑛玖了。肃王从来都是听话的孩子,他从来不曾辜负自己的期待。但在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上,他似乎格外坚持。肃王武瑛玖看着慧妃沈晚棠,母妃在乎的永远都只有:出人头地。天子后宫充盈,佳丽三千。肃王武瑛玖并没有生在合适的时候,他出生的时候,父皇的心意在四个皇兄之间来回摇摆,但唯独没有放在他身上。天子对五旬方得的小儿子的定义,是希望他将来做一个闲散富贵的王爷:“咱们的儿子,是用来宠的。”可这样的定夺,慧妃沈晚棠并不认可。当初肃王降世,内务府根据皇子排辈拟定的几个名字,慧妃都不满意。慧妃独独喜欢那个被皇帝头一个否定掉的字:玖。冠之国姓,“玖”便是九五之尊的“九”。非是天命所归,安敢谓之长久。彼时慧妃虽得宠,但家世浅薄,并无根基。天子只爱美人毫无保留的绽放,初窥其埋于深处的野心,当即斥责道:“晚棠,你好大的口气啊!”但天子终究是爱美人,不忍见其满目盈泪的样子,所有的责难便都落在了拟定皇子名讳的内务府。内务府全体遭天子降罪。经手此事的内务府官吏,直接人头落了地。内务府总管凌捭阖,因此被罚了足足三年的俸禄。非是少年伴驾的深厚情分,恐怕论斩的便是他了。可笑的是,整个内务府蒙了难。然后没过多久,在慧妃娘娘闻名后宫的强劲的枕头风的吹拂下,皇帝还是妥协了,肃王的名讳最终定格在“玖”。慧妃为其取名时,希望他能登临九五至尊位。这种巨大的希翼表现在慧妃强大的行动力上,使得年幼的肃王一度误解了母爱应有的深意。自肃王懂事,冬来暑往,母妃未尝有一日松懈了对其的教导。他长于四位皇兄十倍百倍的天赋得名师悉心栽培、母妃日夜督促,在极小的时候就焕发出了令人刮目的才德。便连定论了其将来的皇帝都在国子监名师们的交口称颂下,将目光放在了老来子的身上。夺目却不刺眼,早慧却不张扬。皇帝尝以家国诸事垂问幼子,得到的回答竟比四王在朝堂上的应对更深刻,更具实效。皇帝因此感叹:“肃王是个好孩子。”然而当天子寄了希望,存了心思,想要以家国之事委任幼子的时候,他却病了。病症汹涌如潮,却连出身医官世家的凌捭阖都断不出肃王武瑛玖的病症。太医院口执一词,便是肃王无救,更有甚者,断言肃王武瑛玖活不过弱冠之年。旁人言说,皇帝未必会信。然凌捭阖这样说了,皇帝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选择了接受。此后经年,肃王武瑛玖真的如皇帝期许的那般,成为了一个富贵闲散的王爷。在肃王弱冠之前,皇帝未尝以一件政务、一件国事问计于他。皇帝关心肃王的进食与用药,却不再与肃王分享他坐拥的大雍天下。承继祖业、发扬壮大后的大雍天下,皇帝哪怕将其交到庸碌之辈身上,也总比就此断送了好。皇帝心系的是大雍,是帝王业,他能做的选择很多。但慧妃沈晚棠,她只有一个肃王。肃王武瑛玖,是她唯一的选择与筹码。皇帝放弃了肃王武瑛玖,但慧妃不曾也不能。肃王的课业、礼教,在慧妃沈晚棠的坚持下,并没有因病而荒废。慧妃教习之严苛,常令教授肃王课业的太傅心生不忍:“殿下大限如此,娘娘这又是何苦?”彼时服过汤药,被众人误认为已然昏睡过去的肃王武瑛玖听到慧妃沈晚棠道:“他若不能知世故,辨黑白,有所作为,活到弱冠同现在就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至此,年幼的肃王知晓了存活的意义。只要一息尚在,他未尝有一日,善待过自己,怠慢过时光。也因此养成了坚韧不摧的性子,太医断言无法承担的苦与痛,肃王武瑛玖靠着意志,咬着牙关,硬生生撑了数个月。肃王一直知道,母妃期许着一个强大的自己,远胜过一个健康的自己。所以几个月前,纵使他已然病入膏肓、走火入魔、生死攸关,慧妃也要冒着儿子随时都可能猝死的风险,将其从肃王府秘密转移到鸣金山上。慧妃要保全肃王的体面。因为,一个活着却失却了体面的儿子,是不能出人头地的。慧妃沈晚棠的话,肃王武瑛玖不置可否,只是状若随意地问道:“待这件事终了后,若儿子能够有幸逃过一劫,母妃打算如何处置暗室里那些女人?”慧妃沈晚棠一愣,她视那些女人为蝼蚁,从未在这个问题上有过多的纠结,也从未料想到儿子会关心这些琐事。“玖儿,你不用操心这些小事,你只需要好好用药,将养好自个的身子。”数十条人命,在慧妃沈晚棠口中,甚至不值一提。肃王闻言轻扯了一下唇角,他对慧妃这般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母子多年,慧妃的心思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不必问,便能知晓她想要做什么。今日他之所以多此一举开口询问,是因为鸣金山上多了一个女人,让他多生了一份异样的怜悯。他过问暗室中那些女人的命运,实则也在暗暗为那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女人找寻着后路。肃王恨自己这具无用的躯体,不能实践自己诸多想法,但他也绝不允许旁人随意凌驾于他的意志之上,强迫他为了苟活,冲破自己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