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一葫芦足矣。”
掌柜勺了好几瓢,再一晃葫芦,里面酒液哗啦作响,似乎只装了个半满。他笑道:“难怪只要一葫芦呢,原来小郎君的葫芦内有乾坤哩。”
又几瓢酒液进葫芦,依旧是半满。
几大瓮酒进去,还只是半满。
到后面,掌柜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幽怨。
店里的酒空了一大半,这葫芦竟还未满。
逢雪看不过去,瞥眼少年弯弯的眉眼,桌底下脚一抬,然后,重重踩下。
叶蓬舟接蚕豆的手一顿,蚕豆掉在了地上,咕噜噜转动。
“呀!”后面传来掌柜兴奋的声音,“满了满了!终于满了!”
……
“连鬼都欺负。”逢雪没好气道。
叶蓬舟言辞凿凿,“小仙姑,你答应过我不拆我台的。”
“那是……”她声音低了下来,语气有些心虚,“说好的是去骗黑老爷的月露酒。”
“骗妖怪和骗鬼不是一回事?”
逢雪说不过他,扭过脸。
叶蓬舟便拱手求饶,笑吟吟地说:“小仙姑毕竟是仙山下凡,见不得我们这种下作手段……”
逢雪拧眉,面色薄怒,这次是真有些生气了,“谁说你是下作手段?”
叶蓬舟微微一怔。
逢雪抿了抿嘴角,轻声说:“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叶蓬舟托着下巴歪头看她,眉眼逐渐弯起,笑问:“为何不许呢?”
逢雪垂下眼睛,盯着地上两人斜长的影,身在闹市,周围人来来去去,唯有他们在地上留下自己的影子。
风吹云动,月弄花影。
她撩起眼皮,飞快望了眼旁边的少年,“因为你很好。”
大风吹起少年的红衣黑发,他弯着如画眉眼,绽开微笑,低声说:“小仙姑,你才是……”
逢雪认真听他的话,但等来的只有清风拂弄草叶的絮絮私语,不由问:“才是什么?”
叶蓬舟攥着折扇,手指关节透出冷玉般苍白的颜色,他轻叹一声,“尘世如苦海泛舟,小仙姑你啊,”声音顿了顿,他的目光飞快掠过这座烧焦的城池,最后微微抬起头,望着天空银白皎洁的月轮,“却像能照亮苦海的月亮。”
逢雪听见他奇妙的比喻,怔了片刻,与他同看明月,“那你是什么?”
“我是个,”他转动折扇,忽地做了个鬼脸,“大马猴!”
逢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他俊俏的面孔,心想,大马猴想长这样还挺不容易的。
“小仙姑知道为何吗?”
逢雪:“你有自知之明?”
叶蓬舟往前一步,生动的笑颜凑了过来,热气擦过逢雪的耳廓,“因为猴子想去海底捞月亮。”
逢雪耳朵发热,热气烧得脸颊绯红,身体不由酥麻片刻。她默念清心咒,往后退半步,把扶危横在两人之间,“走吧,阿兄还在等我们。”
……
踏出枌城的瞬息,白墙黑瓦,热闹城池,变成荒芜的废墟。
城门被烧得漆黑,大开着,黑洞洞的,阴冷刺骨的风从里面呼呼吹出。
而外面天已大白,晨雾将消,一颗寒星坠在枝头。
门口横七竖八倒着白花教徒们凄惨的尸体。
逢雪用剑挑开一个教众的身体,他翻身,露出扎纸匠那张惨白的脸。
扎纸匠身体倒是无损,神情无比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