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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说是江州成?安县下桃花村人,一年前跟着?继父去县里赶集,却?在人群中与继父走散,有?人说能带她回家去,却?在走进?一处巷子时被打晕,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缚住手脚、堵了嘴,装在黑黢黢的大木箱子里,被人搬来搬去,直到送进?这座庄子里来。
阿荷说,初到庄子里的头一个月里,她和其他一些新抓来的年轻娘子,中年妇人,年长的老媪关在一起,除了常有?几个人来对他们仔细打量,记录她们身上的特征,问询她们都会些什?么,能做什?么,那段日子里有?漂亮的衣服,美味的菜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这些,大家都不复最?初被抓来时的恐慌不安。
当然,这得忽略每日夜里那些悠悠荡荡,惨绝人寰的叫喊、求救。
她和其他人一样?,恐惧过,害怕过,也好奇过,每每问那些看守的护卫,送饭菜的仆役,他们都只会用轻蔑又怜悯的神情看着?自己,然后冷淡地说一句:“日后你会知?道的。”
那一日来的太快了,有?人拖着?一本薄册,像是画本中勾魂的鬼差,点着?薄册上的名字,将阿荷和其他几个同伴点出来,又用绳索缚住他们的手,脚上也栓上连串的锁链,像是押送犯人一样?,将他们带到一座宽敞明亮的楼里。
那天夜里,阿荷与一群人看着?那些押送他们的人将他们推进?楼里,关上了那扇大门,屋里一个衣袍华丽,正直壮年的大叔一边吃着?酒,一边朝着?他们之中一位妙龄的娘子招手。
这一晚的待遇与此前一日天差地别,大家都惶然无措且有?些愤怒,然押送他们到这儿?的那些人任凭如何追问、怒骂,他们都什?么也不说,只粗暴的将人捆了,连拖带拽的将他们送到那里。
就是那个时候,有?人对那华服男子的轻浮行径不满,出言怒斥了一句,那华服男子眯着?眼觑了说话的那人一阵,陡然站起身来,手里擎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对着?说话那人的脑袋抡去,“砰”地一声?,两声?,那人捂着?头瘫倒在地,血就顺着他的手指间欢快地涌出。
众人皆是惶恐之时,那华服男子全似看不见一般,伸手拽过最?初点到的女?子,将她按在那摊血泊之中,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扯着?她的脖颈,一下一下往雪地里撞去……
一个接着?一个,无一人能幸免,无一人是被当做人对待的,不止是在这个华服男子这儿,也不止于鞭笞、棒打、刀割、针扎这些手段,那些个夜里,每一个被抓到这里的人,浑身上下或轻或重都会带着伤。
这样?的日子太苦了,明明她还活着?,却?生不如死,而死……除了被折磨致死,她们连自尽都做不到。
阿荷不想死,也不想继续遭受非人的折磨了……
虞循抿着?唇,沉默良久,问:“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她说近几日来庄子上的人少了,她有?七日不曾被点出去,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趁此时逃走,这才借着?腿伤引发高热,看管他们的人才将她单独挪到一个单间?屋子里去。
“今日晚间?,她喝了药,趁着?看守对她松懈下来,偷偷从窗子里翻出来,又摸爬了一路,挪到围墙边,想翻墙出去。”
“翻墙?”虞循看向羽书腰侧与手臂间?探出的半张脸,阿荷捏着?羽书衣衫的手攥得死紧,盯着?他们三人的视线犹如蓄势待发的弩箭,只要有?异动,绝不会有?丁点犹豫。
虞循按下心内一丝异样?,又瞥了阿荷一眼,问羽书:“她的腿伤如何,可还能走?”
“不能,站着?已实?属艰难,要出去须得背着?才行。”
虞循点点头,“她眼下只信任你,你功夫又是最?好的,由你背着?她出去,芙蕖跟在后边照料,我与阿越留神四周,先离开要紧。”说罢,不再做停留,当即让羽书带人出去。
羽书不疑有?他,驮了人在背上,一个跃身,就翻过墙头,芙蕖正待跟上,虞循拦住她,“你留心阿荷的举动,一旦有?不对劲之处,即刻将人打晕。”
芙蕖蹙起眉,还不解,虞循只叫她快跟上去,她也只好默默记下。
等人都走了,宁知?越才问:“你觉得阿荷有?问题?既然如此,我们将人留下不就好了?何必带着?她自找麻烦?”
“说不清,她身负重伤,不良于行,却?能躲过庄子里这么多护卫……她年纪尚小,受的伤不假,我本不该以如此险恶的心去猜度她,真能救下她最?好,只眼下是关键时候,我们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一会出去,你也多加留心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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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林幽暗,雾气蒙蒙,浓重的水汽凝聚成?一点一滴,顺着?叶片一滴滴滑落,林子里尽是“嘀嗒”水声?。
阿荷不仅年纪小,人也瘦小,羽书背着?她并不费劲,一
边循着?来时的路往外走,一边回头去看身后的宁知?越和虞循有?没有?跟上。
宁知?越和虞循走在最?后头,因着?虞循今夜的诸多不安,此时又以离开庄子,宁知?越暂时驻足,回身去看沿着?围墙边一排勾连的楼宇。
烛光罩着?一栋栋楼阁,连成?一片光墙,走出一里地外回首看去,这一片光亮格外刺眼。
虞循说的没错,他们来时,一直到了围墙边上都是黢黑一片,难以辨路,而她也不觉得,庄子里到此时有?燃起这么多灯火的必要。
点这么多灯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