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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檀被他问得有些发懵,木呆呆回:“得的……魏朝社稷啊。”
“是,得的魏朝社稷。太祖皇帝建立大楚后修了魏宫陵,封赵魏后人在此看守,吃大楚俸禄看赵魏祖坟,实乃天恩浩荡。”章贺昭抬眼看了一眼小皇帝的脸色,缓缓道,“是您带着人行围采猎,发现魏宫陵那儿的木头好,您拆了魏宫陵,盖了御政殿,敢问陛下,您这不是挖坟掘墓吗?”
31。盗陵
朝汐骑在马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尚书府,侧耳听着穆桦跟他讲述这一场君臣斗,直到最后一个“吗”字出来,她惊愕的差点从朝歌背上滑下来,穆桦一个伸手才将她堪堪拉住。
朝汐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真这么跟小皇帝说的?”
穆桦叹气道:“帽子都没了,你觉得呢?”
要说章贺昭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确有其事。
元庆二年冬,大旱,天干物燥,御政殿东南角的一挂帘子着了起来,原也不是多大,一点小火苗扑灭就没事了,也不知是不是当天夜里当值的宫女太监不小心,竟没人注意,夜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不过霎那间,火舌包围了整个东南厅,幸好刘筑全及时发现带着桑檀跑了出去,不然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坟头草都有两丈高了。
正好赶上冬季,国内的河道都已经上了冻,如此一来南方的木料没法北上,御政殿被烧坏的房梁顶柱也没办法更换,直到来年春日,桑檀带人京北围猎,发现魏宫陵里有好木料,于是下令拆了魏宫陵,用魏宫陵里的木头重新修筑御政殿。
桑檀自己都忘了这件事了,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章贺昭今天竟然用这件事上本参他,听到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可是自古天子不认错,即便他真如章贺昭所言,拆了魏宫陵再盖御政殿,那也是不能承认的。
桑檀狡辩道:“老师此言差异,朕这不是挖坟掘墓,朕这是……弃旧盖新,春日里南方的木料运来之后,朕已经重盖了魏宫陵。”
“陛下,若是弃旧盖新,木料来了之后理应先修魏宫陵,后盖御政殿。”章贺昭道,“可您是先修的御政殿,后盖的魏宫陵,既如此,您这既不是挖坟掘墓,也不是弃旧盖新。”
桑檀咬牙:“那朕这叫什么?”
章贺昭:“私盗皇陵,罪加一等!”
“放肆!”桑檀听他在这鬼扯了半天,真是快被气死了,一拍龙书案站了起来,指着章贺昭怒吼道,“金殿参君私盗皇陵?章贺昭!你要造反吗!怎么,你还想让朕上断头台不成!”
刘筑全眼看着皇上大有要冲下台阶跟老尚书决一死战的阵仗,赶紧跑过来一把拦住,细声细语地规劝,好半天才又让小皇帝坐回去。
而章贺昭跪在金殿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地面上最底层的那一级台阶,不为所动,大有一种“两耳不闻君王怒,一心只参圣上章”的意思。
小皇帝在龙椅前撒泼耍赖了半天,却见章贺昭还是那样一副从容不迫,不急不慢的样子,便自觉有些没趣,悻悻地又坐了回去,沉默了好半天才又说道:“《大楚律》也有不完善的地方。”
方才章贺昭进来的时候,他想的是《大楚律》是老祖宗定的东西不能动,现如今到了自己这,就成了还不完善,桑檀真有种自己抽自己嘴巴,脸上火辣辣的感觉
章贺昭点头问道:“那圣上以为如何?”
桑檀:“既如此,那便将《大楚律》稍作修改,改为——挖坟掘墓,见尸者,杀;不见死尸者,发。”
小皇帝又喊来刘筑全,吩咐着司礼监将《大楚律》中的“挖坟掘墓”一条稍作修改,若是挖人坟墓,凡见死尸者杀无赦,没见到死尸的,便充军发配。
刘筑全领了旨,出金殿直奔司礼监。
“那这样吧,明年开春朕打一趟江南围,顺便查看一下灾后百姓的生活。”桑檀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章贺昭,沉沉的出了一口气,缓缓道,“一路之上免去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文武官员免接免送,两名官员保驾,明是保驾,暗是发配,朕就当发配了,老师看,这样行吗?”
章贺昭终于喜逐颜开,又是一个响头磕在地上,砸的桑檀心里一阵阵的酸楚,章贺昭直起身,转身就要走:“我主天恩浩荡,臣告退。”
“回来!”桑檀眼疾嘴快喊住了他。
自己这又是改律法,又是被发配的,他倒好,参了人了达到目的转身就走,卸了磨了杀驴?过了桥了就抽板?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小皇帝都快哭了,眼泪都快被他气出来了,指着章贺昭问道:“你就没罪吗?”
章贺昭低声道:“臣有罪,以臣参君,其罪当诛。”
桑檀低低笑了两声,随后朗声吩咐道:“来人,给朕拿下!”
“且慢!”章贺昭打断他,身影不动,字字清晰道:“启禀皇上,您先恕了微臣无罪,微臣才斗胆参的您,不光臣一人无罪,臣全家都被您恕了无罪。”
桑檀:“……”
他这不是浪风抽的吗?
看着皇上恨得咬牙切齿又欲哭无泪的表情,老尚书思忖片刻,又道:“陛下,臣自知有罪,即使您免了臣的罪过,可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否则我主面上无光,这样吧,臣革职离任。”
说罢,便把头顶上的纱帽取了下来,放在最底层的台阶上,然后站起身,意思非常明显——我不干了。
小皇帝气还没消,斜眼看着他,道:“既如此,那你便三天离任,四天交印,五天腾府。五天后若京城中再见着你,那便是无昭私自入京,有意刺王杀驾,按谋反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