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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汐:“臣无能,望皇上恕罪。”
桑檀:“将军何出此言?”
朝汐:“北伐一役竟拖了六年之久,不禁损耗国力,还愧对皇上信任,实在是臣办事不力。”
桑檀看着跪在地上的朝汐,眼里的流光转了转,似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回忆他们从前的那些时光,回忆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回忆他们一起偷御酒的日子,那时他只当朝汐是朝老将军家的混世魔王,虽说整个京城没有她不敢惹的,可对于自己她却从未红脸吵过架,就连半个重字都没对他说过,不仅如此,她还一口一个“瑾瑜哥哥”地叫着,被这样一个小霸王叫哥哥,桑檀别提当时自己心里有多高兴了。
现如今他成了九五至尊,朝汐也成了一人之下的大将军王,他们本应该是君安臣乐,兄友弟恭的,可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却产生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喊过她“子衿”,而朝汐的那句“瑾瑜哥哥”他又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这一切又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是从她入伍参军的时候吗?还是她父母双亡一人独守北疆的时候?
是他登基称帝的时候吗?还是他满腹猜忌担心朝汐谋反想要夺去她兵权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
过了半晌,朝汐才听到他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将军为我大楚驻守边疆击退蛮夷,鞠躬尽瘁,朕欢喜都来不及,何来怪罪一说?快起来吧。”
末了竟还补上一句:“地上凉,你也当仔细些。”
朝汐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谢了恩,又站起身退到一旁继续当盆景,两人就这么把对方互相糊弄了过去。
知子莫若父,晓侄莫若姑,桑晴一看小皇帝的表情,就把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给猜了个七七八八。桑檀一直忧心朝汐会起兵造反她不是不知道,自古君王多猜疑,可是再猜疑再多心,也不能怀疑到自家人身上来,更不能怀疑一片赤胆,忠心耿耿的臣子。
朝老将军身死,理应追封,可是他这封的是个什么?
恭定一等忠勇侯。
恭定?
面子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能知道什么,他封个恭定给朝辉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时时提醒着朝汐,要恭敬、安定吗?桑檀这么做,未免也太寒了朝家军将士们的心,太打朝汐的脸了。
她今日让朝汐这一跪,目的就是要让桑檀动了恻隐之心,她要利用桑檀心里的愧疚。朝汐这些年在边关吃了太多的苦,就连父母双亲惨死这种事情,她也要亲眼目睹,好不容易得胜归来,竟还要被君王疑心至此,若早知如此,她宁愿朝汐一直远在边陲,永不回京。
27。要钱
桑晴见小皇帝看向朝汐的眼神和缓许多,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笑道:“将军也不要妄自菲薄,连年征战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况且本宫听闻,朝家军里的战士各个都是上得战场下得菜田的,不光仗打得好,种起菜来也是有模有样,这些年来往西北送去的粮草一类倒也没有许多。”
桑檀“嗯”了一声,也没准备再继续揪着,又问桑晴:“征战是一方面,还有呢?”
“贪。”桑晴道,“吏治混乱,官员贪腐。先帝末年时,五王夺嫡闹得何其凶险?皇兄的心思不在朝政,自然对于贪官污吏的打击小了些,再加上当时皇兄年事已高,多少也是有些力不从心的。陛下即位不过四载,您和老尚书虽有心整治,可多年下来,贪腐现象严重,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所以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
桑晴唤来小太监给自己换了盏茶,九月的天,茶放了太久已经凉了,太监换了茶盏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桑晴再度端起茶盏缓了口气,她好久都没像今天这样成本大套地说过这么多话了,相比之下,一直贴在墙上当壁花的朝大将军,当真可以算得上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活物摆设了。
桑晴:“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赈灾饷银。若是能从满朝文武中抽出足够的银两那是最好,如若不行,只怕国库里还是要拨钱出来。”
桑檀:“这是自然,小皇姑不必担忧。”
桑晴颔首,看向一旁昏昏欲睡的壁花将军,失笑道:“本宫这钱是要来了,大将军的钱什么时候能要来?别到了最后还要自掏腰包。”
朝汐本就森然幽静地站在一旁,要不是刚才撩袍一跪,估计谁都没能想起来,这还站着一位大将军,她满不在意地道:“殿下不必担心,钱自然是有的,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桑檀闻言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她是不担心,她不光自己不担心,还不让桑晴担心,这不是要了命了?
可桑檀这个做皇帝的不能不担心,江南水患发生距今已快有两月,穆桦两次南下都还没解决问题,昨日地方官来报,说是第一批赈灾款即将耗尽,可仍有不少没得到安置的百姓,想问第二批银两何日送达。
桑檀愁得不行,小皇姑这尚且还有些“赃款”,可轮到前些时日在御花园里负手而立,说着“你们尽管凑,剩下多少都有我补”的大尾巴狼时,竟抛给他一句“不到时候”?
小皇帝无语,真的很想撬开她的脑袋,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冲着里头大喊“那什么时候才能到时候”。
然而朝汐就是这样,你越催她,她越不紧不慢,甚至还可能半路上拉你再陪她下一盘棋,虽然她对棋艺可以称得上是狗屁不通。
桑瑾瑜看着她处变不惊的模样,彻底无奈了,打从她一进门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似有似无的酒气,再想到自己派人去寻她竟足足寻了一个时辰,当下心里就明白了——这小狼崽子又喝酒去了。再继续留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摆手让她回府,还能留给自己一个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