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却突然抬头看着他问:“这些年你跟在孤身边,照理说俸禄也不低,怎么,养不起家么?”
“啊?”李信一脸惊诧,摇头如拨浪鼓:“养得起养得起,大王切勿多虑!”
“那便奇怪了!”嬴政搁笔皱眉:“嫮儿不过是花了些钱,你便言她浪费,莫非是你平日里对自己夫人吝啬,不舍得给她钱花,才会有此想法?”
李信哪里料到大王竟然七拐八拐的联想到了自己身上,还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倒在地辩道:“大王明鉴,自打成婚以来,臣的家资和俸禄一直交由夫人打理,她想购置什么东西也全由自己做主,‘吝啬’二字实在无从谈起!”
这番话确然无一字虚假,他那夫人可是嬴政亲自赐的婚,哪里敢薄待?
嬴政点头,眸中却仍带着些许狐疑。
处理完政事嫮儿也回来了,如往日一般笑盈盈地扑过来抱住他。
半日不曾见到她,嬴政此刻很是开怀,低下头轻声问:“听说最近购置了不少东西,可有喜欢的?”
嫮儿面色微变,笑道:“我去了一个有趣的地方,有空带大王去看看。大王用过午膳了么?咸阳的街市太热闹,我都逛饿了!”
嬴政只道她不想说,也不介怀,命人传膳。
这些时日嫮儿和咸阳茶摊认识的姐妹益发熟稔,又从她们那里学来不少“驭夫”之道,席间殷勤为郎君布菜斟酒,柔顺妥帖的模样令嬴政怜意顿生,不由又想起了李信的话,皱眉停箸。
嫮儿诧异问道:“大王何事烦忧啊?”
“是李信,他今日说了些奇怪的话,令孤有些疑惑,未知他是否苛待了家中的夫人。”嬴政缓缓道:“他那夫人是孤亲自说的媒,论亲缘还算是孤的堂妹。原本将她嫁给李信孤是放心的,是以这些年也未曾照拂,这兄长做的当真是有些失职!”
嫮儿掩嘴笑道:“大王若是放心不下妹妹,去瞧瞧便是,何须在这里犯愁?”
嬴政想了片刻点头,正好今日得空,倒也不妨去李信家里走一趟,当下着少府备了几样礼物,就带着嫮儿去探望。
他此番轻车简随,都到了家门口李信夫妇才得到消息,难免惶恐,刚摆上的午膳未来得及动就匆忙跑出去跪迎。
嬴政摆手命他们平身,“孤今日是以兄长的身份前来探望出嫁的妹妹,就不必多礼了!”
李信心头“咯噔”一声,暗暗叫苦,这不就是大舅哥上门为妹妹撑腰来了,倘若夫人说出他半点不是,那还得了?
果然嬴政进门之后先是扫一眼满桌的饭食,见还算丰盛,就与堂妹闲话家常,比如饭食是否合口味,可短缺什么,李信军旅出身性子难免暴躁,是否令妹妹受委屈之类的。
李夫人一一回答,再三表明夫君待自己并无不妥帖之处。当被问到是否一味要求她节俭,亦是笑着说不曾,府上一切开支皆是自己说了算,夫君并不插手,且时常买礼物相赠。
嬴政这才放下心来,念着夫妇二人还未用午膳,遂牵起嫮儿的手告别,说是要去看看嫮儿提到的那个有趣的地方。
见车马远去,关上门李信大口喘着气,禁不住抱怨道:“这个大王自己宠妻无度也就罢了,还跑来冤枉别人苛待夫人,这是什么道理!”
婢女拂儿笑的直不起腰,幸灾乐祸道:“将军,你以后对夫人可要更加尊重才是,不然她到大王面前告你一状,怕你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信仰头朝天翻了个白眼,哀叹:“天呐,这上行下效,照这样下去我大秦的男人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若他知道大秦男人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大约就不会这么早发出感慨了。
嫮儿带嬴政去的地方竟是咸阳西郊颇为偏僻之所,那里有一座尚在动工的演武堂,堂前两个粗布短衣的孩童拿棍棒当武器正在有模有样的厮打,旁边一堆围观者,没多久分出了胜负。
打赢了的的孩童道:“手下败将,你可服气!”
输掉的小孩不卑不亢,“愿赌服输!不过在不久的将来我定要打败你,比你先成为大王的近身护卫!”
男孩仰头大笑:“好,有志气,我拭目以待!”继而振臂高呼:“兄弟们,让我们一起将大秦的战旗插遍六国国土!”
一群孩童斗志高昂,大声叫好。
彼时的大秦乃是以军功授予爵位,不论出身,是以民间尚武之风盛行,皆有随秦王横扫六合吞并天下之志。
嬴政在车上看的真切,一时有些出神,身边嫮儿柔声问道:“大王瞧着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