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树荫里又传来几声鸟鸣,伴着满地湿润泥土蒸腾的热气与冲过上方层层阻碍的阳光一道飞进窗口。克丘亚坐在桌边,全神贯注,对上述一切毫无半点儿兴致。
它转过头,爪尖搭在书页上:“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依娜姆把自己正读着的书放到大腿上,上半身倾了过来:“这个是‘哥伦比亚’。”
克丘亚还等着具体的含义解释,却看到她又坐回去,继续看起自己的书来——这种出乎预料让它不由慢了半拍:
“是什么意思?”
“啊?噢,对。”迷茫之中依娜姆又抬起眼睛,有些涣散的瞳孔过了半晌才突然找回焦距:“哥伦比亚是个地名,北边一个国家的名字,没什么意思……大概,反正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国家叫这个名字。再具体一点的话……算了,我还是先看看它到底要讲什么吧。”
距离克丘亚回到阿卡胡拉的雨林之中已经过去不少日子了,这段时间里它甚至学会了萨尔贡帝国的语言和文字——其中的常用部分,对各国诸族之间交流使用的通用语也有一定了解——虽然仅限于大概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然而,愈是阅读那些依娜姆找来的、关于源石病的书籍和资料,它就愈是感到内心充满迷惑。这些文字没有哪一个提到了致病源——也就是所谓的“源石”究竟为何或是从何而来,也没有讲解任何其中流程的逻辑原理。几天下来,它能够确认的就只有两件事:碰到源石就可能会导致感染,以及这种病是绝症。做好防护、避免接触是最好的治疗方式,患病后的一切手段都只能维持身体状态、延缓病情恶化而已。
“大酋长,这段是说哥伦比亚的一家制药公司新研究了一些关于感染者的资料……没用的研究,反正他们最后顶多也就是又搞出来了什么新药物,真正能治好病的一个也没有。”依娜姆忍不住撇了撇嘴,再次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听到她这么说,克丘亚也没有多做联想。它并不懂得研究或是别的类似词汇的意义,那些来自露丝契亚的记忆中,蜥蜴人一族深入探索世界的方式更多依赖的还是史兰魔祭司的占卜与观星。于是它就当这段已经阅读完毕,目光继续向下。
它忽然停下翻书的动作。
有什么东西,正在伴随屋外的雨林气息一道逐渐接近窗口。
“别堵着窗!快让开!”
哗地一声,某只蓝色鹦鹉裹挟疾风从窗外扑向了桌面。
翻了个身轻巧地站稳,大祭司收起翅膀:“我看到那家感染者了。听他们说是你带回来的?”
克丘亚点点头。
“你……算了,我估计你应该没疯。”他一边用尖尖的脚趾敲击桌板,声音和眼神都相当严肃:“依娜姆肯定给你说过源石病的危害了,所以也肯定有什么让你觉得有利可图。我不关心前因后果,但你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吗?”
克丘亚再点点头,但随后又缓缓摇了摇脑袋:“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但我……不确定能不能说得明白。”
“对咱们部落有害吗?”
它怀疑可能会有,但真要挑一边作为回答的话……
“没有。”这次克丘亚答得很快。
大祭司翻了个白眼,懒得追问它怎么确定的答案。这只鹦鹉在胸前抱起双翼,又用爪尖敲敲桌面:“那你能说啥说啥吧。”
“我需要他们体内的种子成熟的产物,那些患了源石病的人。”克丘亚说得不算直白,还用了比喻,但这已经是它能够组织成语言的最明确说法了:“病得越重的人,那个种子就越成熟。可是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他们的病情有关系。”
“行了我懂了!”大祭司用力一踩,把那块作为桌面的木板钉出一个洞来。紧接着他展开翅膀,背过身小踏两步朝窗外飞去:“你先出来!我们路上说!”
克丘亚把书放回桌面,走向依娜姆听到大祭司的话后赶忙打开的门口,甚至没来得及叫对方记得抚平被它压出折痕的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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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前方半空中枝条纵横穿插、密密麻麻,大祭司还是飞得很快——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让自己避开每一处障碍的。
而奔跑在下方的克丘亚就要正常得多:它蹬踏树根,跃过软土,有时伸出手攀住低垂的粗枝,把自己抛出数米距离。
它紧跟在前方那只鸟儿身后。
作为一只灵蜥,它对雨林,对遍布植物与流水之土地的熟练早已刻入四肢百骸,何况它的种族本也就是一类以敏捷为长的生物。不过本地热血种虽然在外观上似乎和它有些相同,可身体结构却全然不符,因而它穿行林中的速度就显得格外异常。
这小子怎么跑这么快的……大祭司一边带着郁闷之情如是思考,一边嘴上也不肯放弃原来的计划:“你倒是快点啊!我老人家已经放慢很多速度了!再慢就要小心保持平衡了!很累的!”
“你可以再快一些。”听了这话,克丘亚疑惑地回上一句。它还留有不少余力,只是总不可能跑得超过自己的向导。
“你!”上方的鹦鹉气得一顿,险些真个撞上树枝。他赶忙一收翅膀向下打了个转,再借助气流重新把自己托起:“算啦!这次照顾一下你,我不飞那么快!我也不催你了,注意别摔跤!”
“我可以再加速,不会出问题。”大概是想要证明这点,克丘亚贴着一根长长的斜生枝条蹿上半空,连续用双手和尾巴几次抓住树枝。它整个身体荡向前方,甚至越过了大祭司好几个身位。
上面忽地没了响动。
“行了!前面出林子停下!”
又过了一段距离,大祭司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们到了!”
听到这话,克丘亚连跑几个大步,稳稳地跳向骤然映入眼帘的阳光中。它踩着树墩朝外望去,在它的前方,在明显能看出砍伐痕迹的树林边缘外的空地另一侧,有个很是令它眼熟的建筑。
那是一座满是岁月痕迹的古老神庙,庙前还有一片石头砌成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