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早点作别。
秦修文看人总是下意识地?将人分析一番,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两眼,但是也能看出来对方家教很好,礼仪行止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谈吐文雅,做事不扭捏,这样的女子,平头百姓家教养不出来。
但是秦修文的观感也仅限于此了,他已经打算起身去结账了:闹了半天,说请客,大手大脚叫席面的是李时珍,付钱结账的却是他。
申兰若刚刚还搜肠刮肚的想说两句话,结果却见对方直接起身要走,顿时就急了,脱口而出道:“秦先生请留步!”
秦修文有?些?疑惑地?向对面看去,十六岁的申兰若还是一副少女模样,明眸善睐,容色清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脸色涨的通红。
“不知?蓝姑娘唤住秦某所谓何?事?”秦修文虽然在?有?些?事上出手狠辣,可是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小节上他还是愿意展示自己?风度的一面,故而耐下性子询问。
申兰若知?道,若是错过了今日,自己?心中?的那?些?疑问恐怕再也无人解答了,如今本尊就在?这里,纵使再难为情,她也逼迫着自己?清楚地?表达出来:“秦先生,您的事迹小女子听闻过许多,实在?是对您钦佩万分,妄图向您学习一二,只是看您做事易如反掌,等到自己?去做时,才知?道艰难。”
秦修文一愣,他没想到这位蓝姑娘居然是知?道自己?的确切身份的,甚至还对自己?有?过研究。
瞬间?,秦修文就在?心底警惕起来:这人难道是别的派系派来接近自己?的?最近和自己?不对付的人有?些?谁?出于什么目的?是美人计?还是一切都是巧合?
无数念头从秦修文脑海中?一闪而过,将可能的人物?都盘点了一下,也没找到会做出这种事的可疑人物?。
况且今日自己?休沐出门绝对是临时起意,原本今天是要去潞王府的,但是潞王妃身体抱恙,才临时取消了邀约,没有?人可以手眼通天到连潞王妃都能算计上,只为了一场“偶遇”。
阴谋论不成立。
秦修文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清冷,并不达眼底。
申兰若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问出了藏在?自己?最心底的疑惑:“我要如何?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知?道要像秦先生一样做一个有?用之人,才能被别人看到价值,才能有?机会左右自己?的命运。可是我一介弱质女流,靠什么成为有?用之人?靠读书吗?能科举的只有?男人;靠赚钱吗?赚再多的银子,也是属于家中?男子的,除非我家中?无一男丁去立女户;还是靠做女红刺绣?下厨管家?但是小女子并不觉得学这些?有?什么意义,家中?仆妇人人会做,人人可做,但也没看到她们脱奴籍,改变命运。”
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申兰若却第一次说出了一直积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等说完之后,她感到一阵轻松,哪怕秦修文此时并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她也觉得压抑着的内心有?了一丝松动。
说到最后,申兰若甚至音量都略微提高了一点:“身为女子,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才能不会被人轻易摆布命运,若是小女子有?幸得秦先生指点,小女子一生将感激不尽!”
秦修文第二次有?些?整愣住了。
这明显是出于青春期的少女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未知?的恐惧和憧憬,极力想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和叛逆。
这不像是敌手能出得招数。
秦修文第一反应是这个,即然无关紧要,于是他又马上有?了一些?敷衍推脱之词。
毕竟他又不是这位蓝姑娘的师长家人,他并没有?义务给她答疑解惑,不是吗?
第122章
眼前这?张脸,犹且带着些少女?的稚嫩,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执着和敬畏,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就是金科玉律,可以让她奉为圭臬。
那双清丽的眸中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和她之前的言行举止显得那般不协调,但?是秦修文却明显感?觉到,这?般执着、这般锐利的蓝若,似乎才是真正的她。
那样的她,让秦修文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因为智商逆天、容貌俊秀,又因为无父无母,他被老师偏爱的同时,却经?常会受到一些莫名而来的恶意。
那时候的他还没完全发育,又因为长期缺乏营养,所?以长得有些瘦弱,这?便成了他好欺负的一种理由。
无数次被人堵在一些阴暗的角落勒索,或者是逼着他抽一根烟然后对方看着他被呛地咳嗽不止的时候哈哈大笑?,甚至有时候会抽出他书包里的写?满答题的本子,一张张撕掉,似乎撕掉的不是他的书本,而是他脸上一层层的面?皮,让他们感?觉到快慰。
这?些事情?,等到成年之后秦修文再想起来,只觉得无聊和恶劣,在面?对更多的人生风险时,他已经?有了能力轻易地反击回去,可是对于十六岁那年的秦修文,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
无数次午夜梦回,秦修文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了,但?是却依旧在梦中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瘦弱孤僻的少年,阴郁着双眸低垂着头,站在蒙蒙细雨中,身边的书本散落一地,许多人从他身边经?过指指点点,却没有人会对他伸出援手。
十六岁的那个秦修文,无人来救,无人会救,永远困在那里,被成年后的秦修文封存起来。
原本已经?到口的敷衍之言被收了回去,秦修文看着申兰若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你?如何知道?我就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我同你?一样,一直在拼命挣扎,只不过我挣扎的姿势或许比你?好看一点,所?以你?就误以为我可以完全操控自己的命运。”
秦修文喉间溢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仿佛是在自嘲,又仿佛是在苦笑?。
申兰若猜测过秦修文会说?的话,想象过像秦修文这?般,可以逼迫到她父亲低头、可以做成那般大事的人,是绝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可哪曾想到,秦修文却对她说?,他和自己一般,同是天涯沦落人。
申兰若理应觉得失望,但?是此刻,她并没有任何失望的感?觉,只是觉得心脏抽痛了一下,她从秦修文那无奈的语气中终于窥见了一丝秦修文的内心,而那片内心的一角,是一眼荒芜。
她有心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外人看到的都是秦修文的光鲜狠厉,又有多少人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在意过他的挣扎?申兰若原本以为自己对秦修文有一些了解,此刻才发现?那些不过是人云亦云的表象而已。
略停顿了一下,又听秦修文继续道?:“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当坐以待毙,随波逐流,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慢慢积蓄力量,然后奋起一搏,可能搏对了,也可能搏错了,就在搏的过程中,命运才有可能一点点偏移到你?想要的方向。人生在世,本身就是一场体验,只有自己都经?历过了、体验过了,这?样才算是不枉此生,不是吗?至于命运是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又如何?我且问你?一句,你?觉得世上又有何人能完完全全掌控所?有事情??”
申兰若脱口而出就想说?“皇帝”,毕竟皇帝在老百姓眼中,那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皇帝受命于天,是天之子,还有谁能比他更尊贵、更有权利?
可是申兰若不是目不识丁的普通妇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皇帝想把三皇子册立成太子,却遭到群臣反对,最后居然荒唐到避入后宫不上朝,如此看来,就连皇帝也不能事事顺心啊!
申兰若被秦修文的说?法引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久久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找回思路,认为秦修文说?的虽然极有道?理,但?是依旧没有解开她内心中的疑惑:“秦先生,我能明白您说?的,我们都是命运无情?拨弄下的棋子,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觉得如此痛苦呢?您也会觉得痛苦吗?”
秦修文不欲与?申兰若分享自己的内心世界,他只切中要害地发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要什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若是一个人感?受到身不由己的痛苦,往往是他的能力不足以达到他想要得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