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方听皇帝开口,语调倒平静:“你倒是养了个好奴才,既有人愿为你效忠,明日你便好生看着。”
皇帝捏着珠串从他身旁走过,头也未回,只语调沉沉:“朕与你都知道,一个忠仆走了,还有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前仆后继。”
“太子,别让朕太失望。”皇帝临走前,站在帘幔处,冷眼看他。
太子有无数个忠仆,他也自有其他皇子。
就算他不想立除他与皇后所生的孩子,也有六皇子与七皇子可选。
昨日的话与今日场景重合,太子站在殿外,心塌了个口子,有冷风不断向内灌。
他不懂,六弟收的东西比他更甚,为什么父皇永远只说他?
杖刑过后,自有宫人上前,将残破不堪的尸首抬走,太子也木然地被带下去,只乾清门前的血腥气,怎么也冲散不干净。
众臣退朝后,看着眼前满地污血,唯余沉默。
所有人都想起帝王刚登基时,近乎杀空了半个朝堂的场景。
太子一党受挫,六皇子一脉则是大喜,陛下赐府别住的消息晌午便传下,另封六皇子为雍亲王,迁府别住。
太子当晚跪在春晖殿内,脑中还在不断重复白日的一幕幕。
他下令处死过人,却从未见过,和自己打小一起长大的公公被杖杀于眼前。
血太浓了,也太厚了,蔓着初秋的凉意,一寸寸淹没他。
“母……后。”太子沙哑出声,“儿臣有罪,还望母后责罚。”
他没想到,自己和燕家那般隐蔽的相见,周绮摇都能知道。
他更没想到,他母后出手会这般狠。
周绮摇依旧在批阅奏折,并未抬头,只淡淡,“你何罪之有?陛下的旨意很清楚,你此次只是受小人蒙蔽。”
“不过你身边的人总是不听话,你耳根子也软,犯事既舍不得动刑,便都撤了吧,本宫给你指派几个好的。”
太子沉默,良久应下,紧接着再寸寸伏低身子,直至额头触地:“母后,儿臣愿娶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家四姑娘为侧妃。”
皇后前几日和他提过,但他想娶有助力的朝臣之女,便给推了。
可陛下如今对他猜疑太重,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而且先前和文远伯家的一番胡话,周绮摇对他也有冷落之意。
他后悔,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若他肯低头,按周绮摇先前意思,娶乔氏女为侧妃,再安分数月,谨记为臣为子的道理,是不是又能让陛下安心?
他心乱如麻。
周绮摇没应下来也没不应,只道:“人走在一起是要靠缘分的,且说吧。”
“你说的四姑娘是个好孩子,喜欢的人自然也多,本宫又不是月老,哪能给人许婚事。”
她也该冷着太子些,这个糊涂东西,愈发被权力蒙蔽了眼睛。
白日刚被罚,晚上就来求娶侧妃,传到皇帝耳朵里,不知道又是一番怎样的猜疑。
太子前几日应了便罢了,不知道当下御史的折子一摞又一摞么,现在来提与御史结姻亲,当真蠢笨。
太子心一怔,旋即沉入谷底。
他与周绮摇所想不同,他想到了自己刚封雍王的六弟。
陛下罚他,转头封了六弟亲王之位,周绮摇也冷着他,若是转身将乔氏女许给了六弟呢?
他六弟现今已有姚相,再有清贵文臣带来的贤名,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