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贵妃的病一直断断续续的,就像是外面一直连绵不绝的阴雨一般,夹杂着点点的雪花湿漉漉地铺了一地。
正月二十三,长春宫中,娴妃、纯妃、愉嫔、绾心跪在皇后的长春宫中听从皇后教诲,刚刚行过册封礼的几人穿着大气沉稳的吉服,在皇后的长春宫中的地毯上跪成一列。
皇后身穿金黄色暗金纹凤袍,头上戴着的是一套红宝赤金的首饰,看着众人说道:“纯贵妃苏氏、娴贵妃乌拉那拉氏、愉妃海里叶特氏、贵人魏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得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纯贵妃跪在娴妃的前面,首先拜倒,领着其他三人说道:“承教于皇后,不盛欣喜。”
皇后看着几人对自己拜了三拜,转首看着一边一直默默不出声的皇帝说道:“如此,便是礼成了。”
皇帝点点头:“皇后做事甚是稳妥,朕很是满意。”
绾心一直跪在愉妃的身后,眼中皆是愉妃那一件深紫色吉服,上面穿着金黄色龙装凤袍的帝后看着也是隐隐的不真切,似乎是在极远的地方射来的两缕金色的光芒,高贵地如同两尊不沾尘烟的神祗。
皇后对着众人点点头说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想来各宫的妃嫔们也准备着去你们宫中贺喜了,所以还是赶紧回宫的好。”
娴贵妃似乎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一般,抢在纯贵妃的前头行礼道:“臣妾告退。”
纯贵妃看了娴贵妃一眼,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皇后皇帝都安安稳稳地行了一礼,这才和愉妃一同出了长春宫。
皇后见绾心一直慢吞吞的并未离开,转首对着皇帝说道:“皇贵妃今日因为病重并未参礼,皇上这时候不去看看皇贵妃么?”
皇帝看了一眼下面的绾心,点了点头说道:“朕现在就去看看皇贵妃去,不知道晋封了贵皇贵妃,她的身子会不会好一些。”
皇帝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皇帝离开之后,皇后整了整衣袖,看着绾心说道:“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绾心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皇后说道:“娘娘,臣妾思来想去,有一事不明。”
“哦?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情?”皇后的眉毛一挑,看着绾心,“说来看看吧。”
绾心顺着眼睛说道:“皇上此番晋封妃嫔,纵使当日是臣妾和和愉妃、纯贵妃、娴贵妃在,但是舒嫔却是照顾皇贵妃最多的人,皇上用侍疾有功为由晋封臣妾,怎的单单忘了舒嫔?”
“你是担心舒嫔吃心?心存怨恨?”皇后笑了一声,“舒嫔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绾心犹自有些忧心忡忡:“娘娘觉得舒嫔不会在意那是娘娘的事,但是宫中人多口杂,尤其是底下的奴才们难免会相互比较议论,若是被舒嫔听见了,难免舒嫔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听了绾心的话,皇后神色便有些冷了下来:“舒嫔聪慧,纵使有什么不满,却不敢说什么,绾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臣妾不知。”在绾心的心目中,舒嫔一直受皇帝宠爱,家世也是上乘,除了没有孩子之外,便是什么都比刚刚晋封为愉妃的海里叶特景烟要好上许多,却一直都是一个嫔位在宫中不荣不辱地活着。
皇后的手边放着一盆金玉梅树,翡翠做叶,白玉为花,就是枝干也是难得的墨玉做成,装饰着点点金箔,华贵非常,此时皇后正慢慢抚摸着那金玉梅树上面的翡翠叶子,说道:“因为舒嫔是叶赫那拉氏的族人,想必你也知道叶赫那拉氏和爱新觉罗氏的恩怨,皇上能让她进宫已经是勉强了,怎么能轻易让她得到过高的位置?”
皇后的话虽然平淡,但是语气之中的森然冷意却让绾心打了一个寒颤,皇后说得不错,叶赫那拉氏的出身,是舒嫔在这后宫之中的唯一阻碍,纵使满腹诗书,纵使家世显赫,只要她一日还是叶赫那拉氏的族人,那么皇帝就不会放下他心底隐藏起来的忌惮。
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你随本宫去咸福宫看看皇贵妃吧,想来也撑不了多久了。”
绾心只觉得心中一动,却压抑住了即将而出的表情,对着皇后说道:“是。”
等到皇后和绾心一同来到咸福宫中的时候,咸福宫中的人似乎都极力掩饰中眼底的哀色,呈现出一股子欢天喜地的快活来。
掌秋的眼睛里面有条条血丝,看见皇后和绾心来了,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魏贵人。”
皇后点点头,看着掌秋问道:“皇贵妃怎么样了?”
一问这句话,掌秋的眼底便又有眼泪即将涌了出来,只是摇着头不说话,皇后低头哀叹一声说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掌秋含着眼泪点了点头,皇后带着绾心进入了皇贵妃的房中。
皇贵妃的房中一看就是特地装饰过的,床帏和布幔已经换成了柔和的粉红色和橘黄色,皇贵妃依旧是穿着日常穿着的寝衣,但是头发被整齐地梳着,发髻上面插着一支象征着贵妃位分的三头鸾凤衔珠簪子,上面垂下的流苏穗子微微摆动,让皇贵妃的脸色添了几分活力。
绾心走了过去说道:“拜见皇贵妃。”
皇贵妃见了绾心笑着说道:“你今日不也是晋封了么?怎么不在你翊坤宫里面等着妃嫔们去贺喜,倒是跑到了我咸福宫来了?”
绾心说道:“今日晋封的各位娘娘中,只有嫔妾的位分最低,所以嫔妾才不想凑这个热闹,现在定是钟粹宫和景仁宫里面最是热闹。”
“是啊。”皇贵妃笑了一声,眼神看着皇后,“皇后娘娘,今日妃嫔们在长春宫中听从教诲的时候,娴贵妃和纯贵妃是怎么排序的?”
皇后微微一笑:“难得你还记着这些,论资排辈,自然是娴贵妃的资历深厚,当年你还没进王府的时候,她就已经了王府,但是若是论起地位来,已经有了两个阿哥的纯贵妃自然是略胜一筹,既然进宫成了妃嫔,那便是为皇家开枝散叶要紧,所以是纯贵妃跪在了娴贵妃的前头。”
“理应如此。”皇贵妃的脸上一脸的坦然,但是眼睛里面却满是嘲讽,“当年为了本宫的贵妃之位压了她一头,她这么多年一直和本宫过不去,现在本宫就要死了,又有纯贵妃压在她头上,想想娴妃这日子过得,也是难受。”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可怜起她来了?”皇后觉得有些奇怪地看着皇贵妃。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本宫和娴妃之间争了一辈子,到底也算不出谁赢谁输了。”说到这里,皇贵妃咳嗽了几声,眼神陡然射向了皇后:“说到头,还是皇后娘娘您是最后的赢家。”